那些你不在我身邊的年歲,恰是我最愛你的日子。
把鍾調停,把電話切斷。
拖鞋從裏間兜到廚房,冰箱門拉開,冰牛奶直穿入喉間。
拖鞋拐到廁所,洗手時水龍頭開到最大,水珠飛濺到鏡子上。
第一天。
他湊近鏡子,再湊近,臉色發白,眼圈青黑。
孤魂野鬼。
房門被砸得兵兵地響,一個人的喊聲扭曲誇張:“有沒有人啊!抄煤氣啊!”
他憋著不去開門,這裏隻有鬼,沒有人。門外那人鍥而不舍,肯定是從門外的垃圾袋看出了這裏有人住。
他怒,他一個鬼的美好早晨就這樣要被破壞,終於敲門聲漸輕,最後停止,然後是有人在樓梯上行走的聲音,再是敲門聲,然後是“有沒有人啊!抄煤氣啊!”
,如此往複,漸漸遠去。
這個房子的主人明明該是死了才對,但為什麼總有絡繹不絕的打折廣告洶湧而來,甚至連抄煤氣的都上門了,他們難道不知道一個鬼是不需要煤氣的麼?但那個垃圾袋,那個垃圾袋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連想也不能想,一想就是滅頂的頭痛。
不過還好,一隻鬼是不需要前世的。
第二天。
一室一廳一衛一廚房。全都小得可憐,這個房子的主人真窮,對了,還有那些名牌的A貨,真是不僅摳而且虛榮。冰箱空蕩蕩,除了一盒進口的牛奶什麼也沒有,不過,這麼摳的人是不會買這麼貴的牛奶的,而且頭為什麼又那麼痛,那麼那麼的痛,劇烈到連指間都顫抖的疼痛,那麼莫名,又那麼熟悉。
怎麼好像也有人這麼覺得過,覺得他既摳又虛榮,覺得寒酸的冰箱裏突兀地放進一盒進口牛奶很滑稽,那個他是哪個他?那個人又是誰?
好多一個人討好地笑著的臉湧入他的腦中。
他說,你開心就好。
他說,我不痛,你覺得好受些了嗎?
他說,哪有什麼不甘心,你站的那麼高,肯轉身看我一眼就受寵若驚了。
他說,你不要走,我哪裏做的不好,我改。
他說,我愛你。
第三天。
這人怎麼那麼下賤,居然上趕著去給人糟蹋,不愛便是不愛,玩玩就是玩玩,當初那人和他講的那麼明白,怎麼這人還在癡心妄想。
好蠢。
原來做一隻鬼還能看到別人的過去,但那些過去又是誰的過去,好陌生又好熟悉,場景,人物,都好像是夢一般,或許是前世,是前世吧。
不對,一個鬼是不需要前世的。
在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視,很自然地調到財經頻道。主持人喋喋不休,華爾街,次貸,股票,證券,對他來說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有毛病麼,幹嗎自己折磨自己,看這種枯燥的東西,換到娛樂頻道,舒服地歪在沙發上,腳邊卻覺得空空蕩蕩,好像有個人總是正襟危坐在那裏,看…看財經新聞。
是誰,是誰,是這個屋子的主人嗎?不過那種人是不會看財經新聞的,那人隻會和自己一樣看娛樂頻道,和自己一樣市儈膚淺。
和自己一樣,和自己一樣嗎?
頭痛,頭真的好痛,是什麼東西在阻止我想下去,是什麼東西才可以這麼的痛。
是了,最痛的東西。
第四天。.
他從來就不笨,他隻是蠢而已。
這個世上能讓人如此痛的東西也隻有愛了,如果是愛的話,那麼多的不合乎邏輯都解釋的通了。真是好笑,他一定覺得在愛麵前一切都是可能的,但他到死都不知道,在命麵前,什麼,都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間房子的主人也是個幸運的男人了,他這一輩子隻錯過一次,真是像奇跡一樣,誰的一輩子能隻錯一次。沒錯,一輩子隻錯一次,因為這一生他唯一的錯誤,是他自己蒙著自己的眼睛假裝不知道犯下的,就這麼一次,也足夠要了他的命。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在哪裏跌倒,就要在哪裏爬起來。
現在他終於信了,這種話他以前是絕不會信的,但現在由不得他不信,他不信都不行,他突然覺得滑稽,他突然很想大笑一場。
不過還好,鬼是沒有腳的,他再也不會摔了,他再也不用爬起來繼續這可笑的事情了。
真好笑,他的上一跤,竟是跌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