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那日，原本放晴的天莫名奇妙地攏來一層灰蒙蒙的陰雲。
我就坐在城牆邊上，兩腿晃蕩著俯視下方幾十萬敵軍。
直到現在我依然想不明白，何以啟國隻用了五個月的時間就收了淩國三十八座城池？何以麵對下方那三十多萬敵軍，我淩國這足達六丈高的牆城竟也開始因戰栗而顫抖？
我還記得當初修這城牆時，三叔赫連濃曾拍著胸脯對父皇誇下海口，說城高六丈，敵人就算是長了翅膀也飛不進來。
那時我還小，初十年華才過兩載，二哥赫連逍遙拉著我躲在金鍾後頭窺探父皇早朝。我起不得早，扯著二哥的袖子連連嗬欠，卻還是因三叔的話振奮了精神。
結果呢，才四年的時間，六丈城牆翻修十八次，我如今坐在上麵，總會覺得下方敵軍若是再齊聲高呼幾次它就會轟然崩塌。
二哥在後頭拽著我，不停地說：“聽雪你下來，這麼高的牆，你就坐在邊邊上，萬一掉下去可怎麼辦？”
我沒回頭，勁風吹過時，撩開我遮麵的天山雪蠶，我聽到下方敵軍中傳來陣陣驚呼。
二哥兩手死抓著我的肩，想把那天山雪蠶的麵巾再掛回去，卻被我又一把扯了下來。
他說：“聽雪，有事我們回去說。敵軍雖然困了國都，但一時半會兒還打不進來，一切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我像是在聽一個笑話，就在這樣的高牆上，笑得蕩氣回腸。
二哥攬著我，怕我這樣笑的時候會一不小心摔到城下麵去。
我其實到是很想直接摔下去死算了，抬手拍著牆壁問他：“二哥，四年以前我憧憬三叔要修的這城牆時，你說什麼來著？你說三叔從來就沒幹過一件正經事，讓他修城牆，早晚有一天會塌。果然，這城四年之內加固十八次，你說我們還能有什麼機會？”
“隻要你下來，辦法一起想。”他求我，“聽雪，大哥死在邊關，你若再出事，你叫父皇母後可怎麼活？”
我怔然，是我天真還是二哥天真呢？哪一個亡國之君還有活路？早死晚死，不過時間不同，結局都一樣。
愣神的工夫，被二哥一把蠻力從城牆邊上抱了下來。有名將領站到我們麵前，十分為難地說：“二殿下，公主，啟國太子夜不語叫人遞了話來。”
二哥一愣，隨口便問：“什麼話？”
那將領看了我一眼，道：“夜不語說我淩國公主素有九州第一美人之稱，若是能將公主許配給他，他立即撤兵，更可還我淩國十城。”
“他做夢！”二哥想也沒想，直接吼了出來。從來待人和善的逍遙殿下這一嗓子，嚇得那將領後退數步，我卻看到了他在一瞬間皺起的眉心。
他們都是希望我們能同意的吧？
同意了，就不會再打仗，他們的家人就得以安生，我們的淩國也能保全十城，繼續安居一方。
而對我來說，嫁了，就能讓父皇母後好好活著，能讓自小護我於掌間心口的二哥不至於最終血染疆場。
我呢，不過是從淩國的長公主變成啟國的太子妃，那太子若日後順利登基，我也有可能是啟國皇後。如此算來，這筆買賣著實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