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尾聲(1 / 3)

風輕輕撩動著帳簾,桌子上的燭光忽明忽暗,仿如生命,隨時一刻,都會消散。

東籬暄擁著寒落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像是怕一鬆手,他就再也不會留下了。

“落……落……”看著寒落似乎要合上眼的樣子,東籬暄心中一慌,急急地喚他的名。“別睡,別睡……落……”他的手按在寒落的背上,緩慢而小心地注如入一道真氣,企圖挽回些什麼。

什麼反應都沒有,真氣一去,便如憑空消失了一般。

“落……說話……”東籬暄低低地在寒落耳邊叫著,寒落隻是靠在他懷裏,困難地喘息著,沒有說話,東籬暄突然感覺到自己是如何的無力與彷徨,“跟我說話啊……罵我也好……什麼都好……我記起了,沾衣的事,我都記起了,你告訴我啊,你是誰?告訴我……落,你說話啊……”

是的,他終於想起了,雪沾衣,他最愛的人。或者說,他從未忘記,隻是,因為無法承受失去,所以他選擇了遺忘。

可是,沾衣早就死了,死在他的劍下,是他親眼看著他斷氣,是他親手挖的墳、立的碑。

即使如何相象,寒落不會是沾衣,可是他,卻說出了沾衣的話。

腰間有風吹過時,突然一陣清涼,低頭看去,一片赤紅。

那是染了血未幹,被風一吹,便覺得涼了。

心裏跳動得厲害,東籬暄緩緩伸出手去,輕輕捏起蓋在寒落身上的一角薄被,手的顫抖讓他幾乎連被子都握不穩。

一看之下,他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就怕忍不住便要叫了出來,眼也禁不住紅了,喉嚨處有些什麼,哽在那兒,痛苦不堪。

寒落的腹部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隻是幾乎都被血染紅了,左邊的深深的暗紅,那是血濕了又幹,幹了又濕的痕跡。最深一處,還能看到鮮紅的血在一片暗紅中一點一點地透出來。

東籬暄慌亂地伸手封住他的穴道,卻止不住血,隻能彷徨地看著那片鮮紅帶著他的生命逐一離去。

“落……我該怎樣才能救你?”東籬暄的眼已經濕了,“錯的是我,一直都是我,不是你,為什麼受罪的是你……”他抱著氣息變得單薄的身子,哭得像個小孩。“明明錯的是我……”

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麼掉在了床上,那跌落的顫動後,東籬暄感覺到懷中的人也微微地顫了一下,他的心中一痛。是因為那震動牽連到了傷口嗎?

低頭去看,那是一把雕著奇怪紋飾的小刀,東籬暄心中一震,下意識拾起了那小刀。

——我跟葬花樓主那死老頭吵了五天,他就給我扔下這麼個東西,說是如果寒落走了,讓我給你。

那是昕遠至西域從葬花樓帶回來的東西。

葬花樓,武功變化莫測,擅長遠古流傳下來的巫術,甚至有傳言,他們可以起死回生。

世上是否真有魂靈,在死後,離肉體而去,尋找另一處棲息?是否真有魂靈,曆盡劫難,隻為回到那人身邊?

東籬暄突然笑了,笑得如哭一般。

不可能啊,沾衣說過,那不過是傳說罷了,他說過,若真能起死回生,葬花樓就不隻是葬花樓了。

“這樣的刀,給我又有何用呢?”東籬暄輕輕用拇指退下刀鞘,刀身上還是奇特的紋飾,刀刃鋒利。

低下頭,寒落傷口的血沒有停,他閉著眼,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單薄如紙。蒼白的唇微微張著,似乎低促地吸著氣,卻越漸無力。

“血……”東籬暄呢喃著,看著那張即便蒼白依舊美得眩目的容顏,突然眼中閃過一絲光芒,笑了,“血……我至少可以給你血!”

他目光溫柔,唇邊帶著笑容,手卻沒有一絲留情,舉起小刀便向左手手臂劃去。

血一滴,又一滴,然後成汩地流下,東籬暄將手湊到寒落的嘴邊,硬是將血逼進他的嘴裏。

寒落微微動了動,眉頭輕輕皺了皺,血不斷入口,他受不住地咳嗽起來,艱難而脆弱,扯動傷口,讓他臉上更是發白。

“落,落……”東籬暄更慌了,看著他的傷口處的血不斷流下,自己手臂上那傷口根本算不上什麼。

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寒落,他突然笑了,笑得很奇怪,仿佛什麼都想通了一般。

輕輕將左手靠近寒落的嘴邊,他低低地道:“落,我真笨……我一直都很笨對不對?那一點血,怎麼夠呢?如果可以,用我的命換你的命……如果不行,那……我陪你。”沾衣死的時候,我仿佛也曾這麼想過,隻是那時,都太驕傲了。

他的動作飛快,執刀的右手在左手手腕上用力一劃,血如泉湧。他溫柔地捏著寒落的下巴,將那從手腕流下的血一點一點地喂進去。

小心翼翼,專心致誌,眼中隻是看著他,似乎想要將那容顏一點一點地刻印在心。

漸漸他的手也無力了,卻還是不死心地舉著,眼前逐一模糊,什麼都看不清了,卻還是死死地盯著寒落的臉,仿佛在期待著,他張開雙眼。

漸漸跌入黑暗,始終是什麼都等不到。

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周圍寂靜得連心跳聲都聽不見,東籬暄知道這並非真實。無法控製自己,一路向前走,往哪,無從可知。

眼前突然一亮,刺得眼睛生痛,再抬頭看去時,心裏就空了。

三年前,重陽,狩林。

兩個人站著,一樣的白衣,迎風而立,眼中是一樣的傲然與決絕。

他。沾衣。

兩人都是下了決心,兵刃交接,仿佛誰也沒想過留情。

——我們賭一把吧。

沾衣還是在笑,他卻突然看不清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