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易安詞”及其藝術成就(2 / 3)

龍榆生的《漱玉詞敘論》,未將李清照納入豪放或婉約派,他認為李清照性格風流跌宕,環境則前期極唱隨之樂,後期多流離之痛,鹹足以釀成其詞格,入於淒壯感傷一途。又由其論《淮海詞》“專主情致而少故實”,乃亦主氣象。由此推知《漱玉詞》之全部風格,實兼有婉約、豪放之所長而去其所短。夏承燾的《李清照詞的藝術特色》,是五六十年代關於李清照詞藝術性研究的出色論文,文章就“明白好懂的文學語言”和“明白好懂的音律聲調”兩個方麵,分析李清照詞的藝術風格特色,說:“李清照的藝術特色不止‘明白如話’這一點……但是‘明白如話’卻是她的詞的最顯著突出的一點。”王學初在《李清照集校注》的“後記”中,同意夏承燾的觀點,認為“清照變化、發展了婉約派”,說李清照詞“含蓄蘊藉”、“有餘不盡”的藝術特色,便是“語盡而意不盡,意盡而情不盡”的婉約創作特色的發揚。他將李清照詞的藝術風格和創作手法概括為兩點:其一,白描手法,就是李端義《貴耳集》卷上所謂“以尋常語度入音律,煉句精巧則易,平淡入調者難”;就是古人所說“絢爛之極,歸於平淡”,是繼承並發展了李後主的筆法;其二,運用方言入詞。

“文革”後,對李清照詞風格特色的探討更多了起來,研究者於過去甚少提及或點到即止的李清照詞風豪放的一麵,投入了更多的關注,作了較為具體和深入的分析。有的研究者則不囿於傳統的“婉約”之論,更著重於李清照詞風多樣化及獨創性的探討。在運用新的研究方法和從新的角度研究李清照的詞風方麵,作了一些有益的探索和嚐試。

三、對“易安體”的界定

王延梯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論李清照詞的藝術特色》一文中指出:“‘婉約’的確是李清照獨特的藝術風格,也是她藝術風格的主導方麵。”但是他又說:“藝術的獨特性並不排斥藝術風格的多樣性……她不僅是婉約派之宗,而且還具有其他詞派,其他詞人的某些特色。”認為李清照“並不像賀鑄、周邦彥等人那樣,專事熔鑄前人的舊句作詞,而是不數典不用事,亦不追求華麗的辭藻,隻是把自己的真情實感用淺俗的語言、白描的手法,明明白白地寫出來。她的詞因具有這一語言特色,所以被人們譽為‘易安體’”。看來他是把明白如話的語言特色作為“易安體”之主要特征的。

黃盛璋的《論李清照詞的風格與藝術成就》,將侯蜫和辛棄疾的兩首“效易安體”的仿作,和他“斷定”為“模仿李易安”的辛棄疾的兩首詞進行分析,指出:“從這幾首仿作上很容易看出所謂‘李易安體’的特征,就是運用通俗的詞彙與‘尋常言語’來表達清新的詞意,因此非常明白,淺近易懂,近於白話。”立論與王延梯相近。

以後的研究者於此大都無異議,而闡述更加全麵和細致。

如吳熊和的《唐宋詞通論》,也著眼於李清照詞“以淺俗之語,發清新之思”或“以尋常語度入音律”的特點,來解釋“易安體”。他說:“李清照用的這種‘尋常語’,決不是柳永、黃庭堅詞中出現的俚語、俗語,而是從口語中提煉的、明白省淨、富有表現力的詩的語言。以尋常的語言創造了不尋常的意境,這可以說是李清照詞的藝術魅力所在,也是‘易安體’的一個顯著特色,侯、辛二詞,尤其是辛棄疾的《醜奴兒近》,顯然是仿效李清照這種作法的。”

人們用“易安體”一詞來稱述李清照詞,主要是指其語言風格特色,有時兼及其表現手法,因為二者通常是連在一起的。也有一些研究者並不局限於所謂“易安體”的語言特色,而對其作多方麵的分析。許金榜《試論易安體的主要特點》一文,將“易安體”主要特點歸納為三個方麵:在語言方麵,清新、自然、生動;在形象方麵,個性鮮明,遺貌取神;風格方麵,婉轉蘊藉,淺近清新。除語言特色外,又兼及形象、風格。李素琴的《豪放與婉約並存——淺談李清照的詩風與詞風》,論及“易安體”的特征時說:“所謂‘易安體’,我認為主要是指李清照詞的語言特色,它突出的表現出女詞人特有的語言藝術光彩。”文章稱:“她既反對作詞不循聲律,又反對故作艱深,提倡以尋常語度入音律,因此她的詞作有鮮明的個性,明快充暢的獨特語言風格。”具體表現為“新穎別致而富有情趣的言詞”,“平淡入奇,以俗化雅、變俗語為文言”,“疊字的妙用”等幾個方麵。

鄧魁英《李清照的“易安體”及其在詞史上的地位》一文,是對“易安體”梳理比較細致、全麵的一篇論文。文章認為,所謂“體”是就作家的創作特色而言,那麼,“‘易安體’就是就其主體風格而言的”。文章就當時一些作家效“易安體”的作品及合韻之作,進行比較詳細的分析,認為“從侯蜫、辛棄疾、朱敦儒和劉辰翁諸人的詞來看,當時人們對‘易安體’的理解顯然並不局限於運用平易的方言口語,而是以很大的注意力看待其內容的。人們既注重仿效其情感格調,又注意學習其藝術手法和特殊意象以及鑄詞造句的技巧”。這就有別於一般僅僅看重於“易安體”之語言特色的看法,而是認為:生活、景物的切實、自然,思想感情的真率、坦誠,特別是李清照後期詞那種“真切、沉重的糅合在一起的家國之痛和身世之悲”,是“易安體”的特殊格調,是“易安體”的精髓。

施議對於“易安體”的分析也頗為獨到,他在《李清照的〈詞論〉及其“易安體”》一文中,將李清照詞學理論和其創作進行對照後提出:李清照詞學觀包括互相矛盾的兩個方麵,兩個方麵在創作實踐中所構成的統一體(或組合體)就是“易安體”。他認為所謂“易安體”,在歌詞的音律上,其主要特征是“以尋常語度入音律”及“用字奇橫而不妨音律”;在歌詞的思想內容、藝術風格和表現手法上,其主要特征是高雅典重與淺俗清新的統一,尚故實與主情致的統一。凡此,即“易安體”之主要特征。此後,他又在《李清照“易安體”的構造方法》一文中,著重對“易安體”的所謂“構造方法”進行探討,概括為兩點:“工造語”,就是擅長在語言表達上下功夫,即:善於將文學語言變為音樂語言,充分體現長短句填詞的形式美與音樂美,以創造引人入勝的詞境。“善鋪敘”,鋪敘中重渾成、重含蓄、重變化。文章且對“工造語”及“善鋪敘”兩種構造方法在創作實踐中的運用進行了分析。

此外,陶爾夫、劉敬圻的《易安體:古代女性文學高峰及其成因》,從女性文學的角度觀照李清照詞,指出:“李清照以四十餘首‘易安體’而登上女性文學的高峰,並且獲得婉約詞大家的美譽。”李清照的出現至少有兩重極為重要的作用,一是進一步發展了傳統婉約詞。當傳統婉約詞已經進入夕輝夕照,衰微末落的時候,李清照的出現改變了這一曆史進程,婉約詞得以出現又一次輝煌。二是李清照使傳統婉約詞在最深層次上同豪放詞交糅互滲,融入了家國興亡的深悲巨痛,同時又不失婉約自身的本色。

應該說,對“易安體”的界定和闡釋,於李清照詞的研究是很重要的,最起碼,它可以讓我們了解時人是怎樣,和從哪些方麵、什麼角度,來看待和接受李清照詞的。但困難也是顯而易見的,目前研究所資參考的隻是為數極少的幾首“效易安體”的仿作,雖然把握住了“易安體”的某些重要特征,這是應當肯定的,但也肯定是不全麵的,有偏差的。

四、對李清照詞的多層次、多角度分析

自80年代以來,人們對李清照詞藝術成就的研究,已不限於簡單的評估和風格體貌的描述,而是進行多層麵、多角度的全麵而深入的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