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會幸會,在這龍穀入口,早知道有你等我。”敖天突然笑了。他的笑甚為灑脫,卻不夠放肆;笑聲自黑衣鬥篷下傳出,將麵前的落雪花震得飄蕩搖擺,像是受了委屈的貓眼,躲躲閃閃。
此時,他站在山腳下。這座山雖然不高,卻已是積雪覆蓋。一片蒼茫白色,高高的天空亦渾濁不堪。
傲天雖然笑著,卻已明白站在山頂的陌生人不是接待他的人,而隻是等待他的人。接待他的人,當然是歡迎的表情;然而等待他的人卻可以笑也可以不笑,無論怎樣,表情是沒有溫熱的。
這時,那人冷冷地道:“我單名一個‘弘’字,等你多時了。”
“弘?十二宮殺手裏麵的厲王?”
“正是。”積雪之山上,厲王弘衣著錦緞大袍,依舊冷言以對。他站著,一動不動,他雙眉半展,冷峻的鼻梁上溜過一絲寒氣,他美目低垂,淩亂的鬢毛被風搖擺到腦後,雙唇似是麻木了一般,白得淒慘,像冰又像是畫筆的塗染。有一瞬間,他的口默念了一番“一十六,這是第一十六了。”
一十六?是一十六個人還是第一十六天?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山頂之人奇異而悅耳的聲音,細細的,細得像一根絲綢,俘獲了人的聽覺,也還讓人舒坦坦的。
這奇異而悅耳的聲音在風中飄蕩了一會兒,卻不知怎地,驟然間,風雪加急,抖動得風中之人的衣衫撕裂般地碎響。
無時無刻,風雪不在巡遊自己的王國,將天地原野翻新,作出一副銀舞蠟馳、冰封莽莽的樣子。
山頂之人依舊一動不動,而此刻,他水藍色的頭發橫飛如曳,仿佛藍色的火焰;腳下是厚厚的積雪,他的鞋子,浮在積雪之上。
謔!謔!
風裂之聲漸次強勁。
敖天知道,比賽開始了。也已看到山頂之人像雄鷹一樣滑落,風霜一樣冷,冰一樣犀利。直直地垂下來。張開雙爪,撕咬來者。
快!快得幾乎和一個聲音同時到達:“過龍穀者,殺無赦。”
敖天赤膊招架,揮臂側擊那人的手腕,這種格擋拙中見巧,隻見一手先是直掌而斬,忽而微握半拳拇指與食指成箕狀,繼而又攢成一簇錐形來刺。
短短一瞬,已是數般變化,然而去勢之疾,絲毫無滯。好一招靈動的當車螳臂!
兩人之手將碰未碰著之際,隻見厲王弘身在半空中卻搖然一晃,巧妙地避過,正好落到敖天的邊側,依舊張開虎口來撕扯。隻在咫尺間。
敖天並不轉身,渾如沒事一般,順著自己的攻勢直直地逃出去。毫不在意身側的人,他自顧自地跑,腳尖點在雪地上,卻不留痕跡;眼前鋪滿了迷一樣的白雪。
厲王弘如影隨形,隻見兩個人影在雪的原野上追逐,時而糾纏,時而雀躍,時而濺起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飛舞。雪的屏障一起一收,頃刻兩人各自飄遠忽而又對麵分明。
敖天眼看擺脫不了,而厲王弘正飛身直進,雙掌平推,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傾軋過來,撩起的積雪盈盈流溢。
敖天曉得利害,即刻蘊氣凝神,同樣推出雙掌,身邊的積雪也騰空而起,將自己團團裹住。
積雪的山坡上,頓時多了兩個奔跑的白色巨人,它們瘋狂地彼此撞擊,巨大的爆破力又驚起更多的積雪,此起彼伏,沸沸揚揚,漠漠原野無端地飛揚起漫天的羽絨似的,將二人囊括其中。
兩個雪巨人漸漸虛化成影,如夢如幻。前麵的虛影消失了,後麵的虛影跟著追上來,扭打成一團。
這樣一次又一次,敖天與厲王弘之間的雪越積越厚,漸漸地形成了冰障之山,隔開了雙方的視野。
山石一般棱角分明而又堅硬的冰障。
這棱角、這堅硬隻停留了片刻,但見冰障之山變化迅疾,如是一雙巧工之手在上麵萬般雕刻,幻化成大簇的冰刃緩緩航行。雖然緩慢,卻如磐石一般無法動搖。
原來厲王弘籍二人之力催動積雪,凝結成這個龐大的冰障,然後再將冰障磨礪出鋒刃。這招借力使力的大挪移當真把一個“巧”字發揮到了極致。
敖天此時才明白上了當,——而現在,想控製這個冰刃之障卻已是無從插手。他忘了對手來自十二宮,是十二宮裏的厲王,是單名一個“弘”字的厲王。
關於厲王,有一個口號傳遍了荒古大陸。“天殺厲王,舉世無雙”。修為刺客的三大至尊,“天殺”據其一。厲王弘卻是天殺中的天殺,所以“舉世無雙”。而敖天,真的不應該忘記!
冰刃之障漸次推進。又忽然跳蕩起來,像是要生長出了手臂和腳掌,詭異得動作毫無規律讓人難以斷定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嘭!
敖天還未訝異完畢,隻聽見嘭的一聲巨響,那冰刃之障已然炸開,無數冰刃脫離母體,密密麻麻數以千百個,千百個冰刃卻又如此整齊,如此迅疾,齊齊地射來。
“大衍殺。”敖天一驚,不由得道出此招的厲害。敖天不敢怠慢,情知躲已無處可躲,竟然飛身挺進那爛漫冰刃之海裏,但見他腰旋劍已然彈開,長劍在手,舞成一團碩大的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