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二姑娘今兒個回來了呢。”這日剛用罷早膳,黛玉便見那紫鵑捧著手中尚未完成的活計,匆匆走了進來,雙眼紅紅了,竟顯然是哭過了的樣子。黛玉聞言,因道:“二姐姐今兒三朝回門,自然是要回來的,你又哭個什麼?”心中卻是哀哀一歎,暗道:“隻怕自己將來嫁了出去,卻是連門都不要回的。”
紫鵑聞言,因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道:“二姑爺卻是沒跟著回來的,非但如此,二姑娘今兒個回門卻是消瘦了許多,且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竟都是被二姑爺打的痕跡,奴婢在一旁瞧著,卻是極難過的。”黛玉聞言,因想了想,遂道:“既如此,便陪我過去瞧瞧二姐姐罷,說不得安慰她兩句,我如今也是寄人籬下,卻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紫鵑聞言,知道自己觸及黛玉的心事,遂也不再多話,隻重新為黛玉梳了妝,換上一身淡粉色的衣裙,隨後便伴著黛玉往迎春之前所住的紫菱洲去了。
如今已是入秋,天氣亦漸漸寒冷了起來,紫菱洲如今一池的荷花亦成了滿塘的枯枝敗葉,再不見一絲兒的生機。正巧這時碰到湘雲亦去探望迎春。湘雲如今已經定親,然而卻依舊不改爽朗大氣的個性,因見到那滿塘敗藕,因對那管花草的婆子道:“這滿池子的枯枝敗葉,看了都覺得紮眼,為何不叫人拔了去?”
黛玉聽了,因淡淡一笑道:“我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詩,但其中有一句‘留得殘荷聽雨聲’我卻愛極,偏你又要拔了它們去!”湘雲聽了,因道:“果然好句!如此竟還是留著它們的好!”因而又不讓那婆子拔了。
那婆子姓夏,也是極精明的一個管事婆子,便是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見了她亦給她三分麵子,如今聽了黛玉這話,自然知道黛玉是在為她圓話,心中感激,遂麵帶微笑地深深地看了黛玉一眼。黛玉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隻與湘雲一道去看迎春去了。
進了迎春的屋子,卻見迎春發髻鬆鬆的,雙眼紅腫,略顯單薄的衣衫隱隱地露出一截粉臂,上麵明顯有著幾道深淺不一的傷口,而迎春的陪嫁丫鬟繡橘亦在一旁哽咽著勸慰迎春。黛玉見了,亦不禁覺得傷心,快步走到迎春麵前,落下淚來,道:“二姐姐……”迎春見了,因再也忍不住,緊緊地抱住黛玉大哭出聲,道:“林妹妹,我好苦呀……”
湘雲眼尖,亦早就見了迎春手臂上的傷痕,因大怒道:“二姐姐,這就是那孫紹祖打你留下的傷痕麼?真是太可惡,欺負一個弱女子,算得什麼男人!”繡橘在一旁聽了,因哭道:“雲姑娘,林姑娘,你們還來看看我們姑娘,還算是好的。隻那寶二爺,三姑娘,四姑娘竟是見也沒見著的。適才二太太來過,見了姑娘這滿身的傷痕,卻是什麼安慰的話都沒有,竟是叫姑娘忍著,連老太太都沒說一句話,隻是說出嫁從夫,也隻是我們姑娘的命罷了。更別提為我們姑娘出氣了!”
黛玉聞言,卻是一愣,因道:“外祖母雖說平日裏並不是很厚待二姐姐,卻也是疼愛的,聽紫鵑說當初二姐姐的親事老太太也是極力反對過的,如何二姐姐受了委屈,卻是一句話也不說的?”湘雲聽了黛玉的話,亦是讚同,並不是很信繡橘的話。
迎春聽了,又哭道:“那孫紹祖原是忠順王的手下,我們府裏上次因為寶玉私助忠順王府的戲子琪官出逃的事,已經是得罪了忠順王爺,如今又怎麼肯為了我去得罪孫紹祖呢?罷了,終究是我的命罷了,如今我隻恨不能早些兒死了,也強似被孫紹祖那豺狼日夜欺淩!”黛玉湘雲聽了,亦隻覺得心中一寒,沒想到為了賈家,為了寶玉,賈母竟是這般犧牲了迎春。
正在這時,隻見湘雲的貼身丫鬟翠縷匆匆而來,口中道:“姑娘,姑娘,不好了!”湘雲見了,有些不悅道:“你個毛躁的丫頭,沒見二姐姐正傷心著麼,還來添亂。”翠縷聽了,卻是急道:“姑娘,我是為你好,適才二老爺過來跟老太太說話,我在旁邊聽見說那衛家的公子得了重病,怕是不行了,衛家要趕緊將姑娘娶去衝喜。二老爺過來接姑娘回府準備親事,老太太聽說,亦已經同意了!”
湘雲聽了,不覺大驚,因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他們怎麼能如此待我!”言罷,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麼也起不來了。翠縷見狀,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好一會兒,湘雲方有些呆呆地滴下淚來,因看了黛玉一眼,道:“林姐姐,看來二姐姐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林姐姐你也要當心了,這府中之人當真是沒有一絲兒真心真情的!”言罷,便自由翠縷扶著腳步蹣跚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