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啊!跑啊!有多遠跑多遠!”艾迪呆呆地聽著眼前那個男人聲嘶力竭地吼著,心裏陣陣地刺痛。男人拿著盾牌擋在他的身前,在男人的更前方,一頭全身披著暗紅色鱗片飛龍正仰起頭顱,似乎在吞食著什麼。艾迪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他想怒吼,他想哀嚎,但嘴巴仿佛被粘起來一般,發不出聲音。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這隻不過是一個夢境而已。但即使這樣,他也不願醒來,他願意沉浸在這夢魘之中。
伴隨著劇烈而粗重的呼吸聲,滿頭大汗的艾迪最終還是醒了。他利用雙手的力量,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他的眼睛裏沒有焦距,定定地看著已經洗得發白的麻布被子。過
了很久很久,他才抬起頭打量了一下窗外的天空,是灰沉沉的,雨滴欲下不下的天空。他用雙手後住臉,任發端的汗水沿著手指流到手背再流進衣袖裏麵。十年了,他心裏想到,原來事情已經過去十年了。艾迪慢慢地抬起雙腿放到地上,感受著力氣漸漸恢複的感覺,在很多個這樣的清晨,他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感覺。
這是一間簡潔的小屋,小屋的整體是由木板構造的。一張木床,一張木椅子,一張木桌,木桌的上麵放著一個水壺和一個水杯。你會很驚訝地發現,這間小屋裏麵的無論什麼東西,數量都是一,但唯獨有著五個綁著的酒壺。艾迪拿起掛著牆壁上的粗布毛巾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彎腰拿起門邊的木盆走出了小屋,小屋的左麵有一條潺潺流過的小溪,溪水很清澈並且帶著陣陣涼意,山上的溪水都是這樣的。艾迪把脫下來的衣服掛在小屋的窗上,用木盆接好水後當頭淋了下去。第一盆水使他打了個激靈,也使他更清醒了一點。接著他將第二盆水放在地上,蹲了下來慢慢地清洗著自己的身體。他的身體棱角分明,肌肉的線條很流暢很好看,這是一具很賞心悅目也很有力量的身體。
清洗完畢後的艾迪隻是粗略地把衣服套在身上,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穿戴好打獵的服裝,但他出門時還是取下了掛在牆壁上的那把幾乎與他同高的長劍綁在了自己的背上,提起了酒壺的繩索。他今天要去山頂,因為山頂上有他們的墓碑。爬上陡峭的岩壁,艾迪的呼吸還是很平穩,顯然,這對於他來說並不困難。山頂是一個不大的平台,平台下麵就是峭壁。在這不大的平台上,有著四個小土包,土包沒有墓碑,代替墓碑的是四件石刻品,從左往入分別是石弓,石刻的盾劍,石錘和石刻的弩炮。艾迪解開綁著的酒壺,打開壺蓋,一一擺在四個墳墓的前麵,自己拿著最後一個酒壺盤腿坐了下來。他並沒有對著墳墓訴說懷念,隻是抱著酒壺靜靜地坐著,眼神說不出地無助。他的目光一直對著遠處的哈希爾密林,那是他夢開始的地方,也是他夢終結的地方。他在那裏遇到了他們,總是試著給他講解重錘比弩炮好用和重錘比起弩炮來那就是小孩玩具的矮人兄弟卡特和麥格,表麵上酷得要死,實際上是個話癆的高等精靈獵手文斯,還有那個一直待他如子般的隊長,埃爾森。想念著他們的相遇,想念著矮人兄弟的爭執,想念著文斯教他如何去吸引女孩子,更想念著埃爾森對他語重心長的教導和無微不至的關懷。想著他們的第一次冒險,想著那隻使他們感到莫大震驚和差點把他們給烤的了會龍息的奇葩大野豬,想著不小心走火炸了埃爾森剛剛搭建好的帳篷被埃爾森攆得滿森林亂串的卡特,想著教他引導箭結果被他那蹩腳技術射中屁股的文斯,想著過去屬於他們的歡樂與血淚,想著他們總會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而吵得不可開交,想著他們的一切,想著,想著,想著。因為現在除了回憶,艾迪什麼都做不了,他一邊回憶,一邊嘴角慢慢地露出了微笑的弧線,慢慢地,弧線消失,淚水溢出眼眶沿著下巴滴進了他的衣領。這時候,雨水像是被感染了一般,也是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落在了艾迪身上,落在了墓碑上,落進了打開的酒壺,混合著酒水溢了出來。但艾迪就這樣一直坐著,坐到了雨晴,從到了太陽出來,坐到了黃昏降臨。然後他站了起來,將酒壺裏液體灌進了肚子裏,但是沒有什麼酒味。最後他將其餘的酒壺慢慢地灑在了墳墓前,頭也不回地下山去了。這時候的他隻想一醉,所以他需要去小鎮裏麵。
小鎮名叫冒險者酒館,離艾迪居住的棕熊山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腳程。小鎮名字很有意思,除了因為這裏有一家著名的“冒險者酒館”外,還因為這裏是冒險者前往怪獸山脈冒險的最後一個補給點。過了這個小鎮以後,往南方向進發就是怪獸山脈的外圍,哈希爾密林。所以這個小鎮是冒險者們的天堂,在這裏到處都可以看見把征服怪獸山脈掛在嘴邊的冒險者。當然,每次聽見這種言論,艾迪都默默地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