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自序(1 / 1)

《史記·孔子世家》言子思作《中庸》。《漢書·藝文誌》儒家有《子思》二十三篇。沈約雲:“《禮記》之《中庸》、《表記》、《坊記》、《緇衣》皆取《子思子》。”然則《史記》之《中庸》,與《漢誌》之《子思》為一歟?為二歟?而今《禮記》之《中庸》、《表記》、《坊記》、《緇衣》或即為《漢誌》之《子思》歟?或為《子思》之數篇歟?斯固未可知。而今所傳《禮記》之《中庸》篇,則固非《史記》之完本,明矣。近為暨南大學及大夏大學兩校,講《中庸》,乃以己意略注之,其別無新意者,則仍采鄭注。並略錄各家之說,以備參考。而於近代戴震、康有為、馬其昶及業師唐蔚芝先生之說,錄之尤眾。雖不必盡同己意,而唐書醇粹而精深,戴書切實而通明,康書博大而新穎,馬書簡當而明析,皆《中庸》注家之英傑也。輯注既畢,命之曰《中庸注參》,爰為之序曰:《中庸》者蓋子思述孔子之學,而益發輝光大之者歟?其稱“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足見孔子學問之淵源;其稱“上律天時,下襲水土”,天時者占有時間者也;水土者占有空間者也,足見孔子之教因時因地而異;其稱“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足見孔子之教之大;其稱“聰明睿知,足以有臨;寬柔溫厚足以有容;發強剛毅,足以有執;齊莊中正,足以有敬;文理密察,足以有別”,足以見孔子為教之態度;其言“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足見孔子為學之精神。故或者謂《中庸》之書,不翅孔子之行狀,信不誣也。且後之大儒,莫著於孟、荀二子。《史記·孟子列傳》謂“孟子受業子思之門人”,一本門下無人字。則孟子蓋親受業於子思。故孟子書亟稱《子思》。荀子雖以非孟子之故,亦因而非子思。然吾觀《中庸》之言性也,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為道,修道之為教”,則子思之言,實開孟、荀二派。何者?孟子言性善,率性之說也;荀子言性惡,修道之說也。《中庸》又言“誠者天之道,誠之者人之道。”前者則性善所本,後者則性惡所本也。他若“尊德性而道問學”,性善,故尊德性;性惡,故道問學也。“致廣大而盡精微”,孟子重識大,致廣大也;荀子貴專一,盡精微也。“溫故而知新”,孟子重遵先王,溫故也,荀子貴法後王,知新也。“敦厚以崇禮”,孟子道性善,故敦厚,荀子道性惡,故崇禮。若夫“極高明而道中庸”,則二子之所同尚,故孟子尊“孔子聖之時”,而荀子稱“孔子兼陳萬物而中縣衡焉”,則孟、荀二子之學派雖異,舉不能外乎子思《中庸》篇所言之恉,是研究儒家之學派者,於《中庸》一書,尤有不可忽者矣。然則吾今之輯是注,或亦不無小補乎?昔講學南洋大學時,曾著《中庸通義》,久已刊布,今匆匆十餘年矣。雖不敢謂學有寸進,然治學之方,今則大異於昔,欲舉而棄之,又有所不忍,別再版行世,以覘今吾故我之異焉。

中華民國十九年七月十六日,北流陳柱柱尊序於上海國立暨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