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布拉克薩依非常幹旱,到現在,還沒有一場像樣的降雨。大地一片灰蒙、幹裂,熱得像饢坑一樣滾燙。樹葉上落著厚厚的一層塵土,樹枝無力地耷拉著,懶得一動。沉悶的天空上掛著的太陽,從早到晚毫不吝惜地將熾熱發燙的光灑向隱約可見的銀白的群山,灑向一望無垠的荒野、戈壁、丘陵和村莊。村莊周圍的農田,山腳下的荒地,所有沒有遮蔽的地方,都變得一片灰白。空氣沉悶燥熱,好像點燃一根火柴就會即刻燃燒。隻有間或吹來的山風,將周圍幹枯的草木那苦澀而帶有一絲涼意的氣息吹到人們的臉上。
在烏奇克裏克山西部山穀北側的荒原上,一條蜿蜒崎嶇、高低不平的畜車道,一直伸向這座被稱為“布拉克薩依”的村莊。隻有六十餘戶人家的這座古老的村莊,一直靠從山穀裏流淌的一眼泉水滋潤生命。然而,至於該村莊是什麼時候形成的、怎樣形成的,則各有各的說法。據一些老人講,布拉克薩依曾經是個很大的村莊,山穀裏的泉水豐盈,彙集成一條大河,潺潺而流,源源不斷地流淌。而在村莊下遊已經幹裂的那片荒地曾是肥沃的良田。後來因遇嚴重幹旱,泉水漸漸減少、枯竭,良田變成了荒漠,人們也紛紛遷移。再後來,泉眼又冒出了水,細水長流,人們又開始傍水而居,生活在了這裏……不知哪一年,守墓人在高坡上的墳地挖墓時,挖出了一塊很大的石碑,碑麵刻著奇怪的文字。消息不脛而走,縣文物管理人員來到這裏,經考證後認為,這是千年以前的古人所使用的一種文字,並將石碑一並帶走。這件事在布拉克薩依引出了許多動人的故事。水磨坊主人買蘇木·塔蘭還傳出了“布拉克薩依當年曾是皇帝的夏都”之說。他說: “我爺爺說,古時候,這片土地上曾是一個王都,國王覺得這裏夏季氣候涼爽宜人,便居住在這裏。後來這裏發生戰亂,人們遭受了殺戮之苦。” 作為佐證,他還指著建在村西的一座高坡上高高矗立的拱形圓頂建築說: “我爺爺還說,這座拱形建築是我的祖爺伊迪裏巴依的墓。伊迪裏巴依看到這裏的人們紛紛背井離鄉,便從偏遠的地方組織遷來了許多農民,從此這裏又重新繁榮了。伊迪裏巴依曾是為官一方、治理民眾的很富有的人。他腰纏萬貫,家財不計其數,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財產。據說如果他的馬群到河裏飲水,河道裏的水就會立即停流……”
無論什麼時候,也不論多麼貧窮,布拉克薩依人都總是以家鄉和祖先而炫耀自己,也從不把外鄉人看在眼裏。因為鄉民們都相信買蘇木·塔蘭的話。
買蘇木·塔蘭的家位於該村上遊靠山的地方。他在父母遺留下的兩間老房子裏已經生活了半個多世紀。就是在這棟土坯房裏,他生養了五個孩子,其中三個孩子已長大成人。盡管這座用泥土牆砌成的沒有廊簷的房子已陳舊得有些破損,但在買蘇木·塔蘭的心中,它仍是那麼頂天立地,那麼親切而溫馨。雖然他兒子圖爾幹多次向他提出拆除舊房蓋新房的要求,但均遭到了買蘇木·塔蘭的拒絕。在他房屋前麵圍著一圈很大的院牆,院子裏有幾棵不知是什麼時候種下的老榆樹和楊樹,其他地方則滿是蒿草。與其他布拉克薩依人一樣,他的大院也沒有大門,隻是在安置大門的位置上豎了兩根立柱,上麵安插了兩根檁條。
買蘇木·塔蘭不緊不慢地喝完了妻子謝爾瓦娜早晨為他準備的沒有奶油的奶茶,接著又習慣性地卷起一根莫合煙點燃,濃烈嗆人的煙霧迅速彌漫在低矮的屋內,吐出的煙霧從上到下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煙霧圈。正坐在土炕上喝茶的女兒帕麗達和胡爾希達因為忍受不了那難聞的煙味,匆忙地喝完茶,提起書包就往外跑。而謝爾瓦娜則習以為常,不聲不響地卷起了餐布。
“沒有茶葉了。”她敬畏地望著丈夫,“一大早帕麗到幾戶人家裏借茶葉,好不容易從阿依西布維家借來了一把茶葉。真是‘自己沒有的,世上就沒有’,也真太難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