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唱道,“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聲音極端的鬱悶愁苦,更是能夠聽到場內不少人情不自禁的歎息出聲,更有人忍不住悲從中來,直拿手帕往眼睛上抹去。
聲音一轉,再唱到。“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就是寧可這等年輕未經事的姑娘也覺得心頭一片酸楚。一時間場內寂靜無聲,那女子也不多話,微微福了一福,自顧下台去了,眾人仍是沉浸在方才那一曲《念奴嬌》中。朱厚燳連連歎息兩聲,回味到,“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人生如夢啊。”
“這兩位姑娘怎樣?”朱厚燳歎息了兩聲,也就回複過來,掏出那管玉笛,就在手心中極有韻律的敲打著,若是仔細看,倒是和了李後主那曲《浪淘沙》。寧可過來良久方才反映過來,說道,“《念奴嬌》強盛。”劉子敬卻是微笑著答道,“回少爺,小人倒是覺得各有千秋。便如柳郎中詞,隻好於十七八女孩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蘇學士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
三人這裏討論著,那台上又上去一人,卻是一個老鴇。那老鴇雖是半老徐娘,卻別有一番韻味,倒不像是青樓裏的老鴇,更像是字畫古玩的老板娘,身上透著股雅致,聽人說了名字,也是個好名字,“雅夫人”。那雅夫人開口說話,就帶了股江南人的綿軟,讓人不甚憐惜,但再看她形容姿態,又覺尊貴非常,不可褻du,她笑著拍了拍手,就有人拿了文房四寶上來,“方才芊芊與珂珂都唱了一首,老身這兩個女兒,諸位都是知道的,琴棋書畫、唱念做打,哪樣不是揚州城裏數一數二的?隻是再如何,花魁隻能有一個,哪個月的今天不是難分勝負的。今日所幸不要她兩個再比,來點不同的吧。”
雅夫人提起筆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拿起來一看,正是“庭垂千步柳”,筆法古樸肅穆,體態自然,很是得了衛夫人的神韻。寧可三人看得不解其意,座下也是議論紛紛。雅夫人微微一笑,解釋道,“方才芊芊表演的時候,有三位公子進得我雅苑,其中一位公子便在前院口占一絕,便是庭垂千步柳,老身不才,實在是對不出來。還請在座諸位公子代芊芊、珂珂兩位對上一對。”
“揚州的青樓選花魁,不單單要比各項本領,更要比比擁躉的能力,想來這兩位姑娘才能不分高下,這是要比擁躉了。”劉子敬給朱厚燳、寧可都上了杯茶,細細的解釋道。寧可微笑點頭,朱厚燳倨傲的看著前方。他雖表現的滿不在乎,其實已是在挖空了腦子思索,很有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想頭。
在座的都是經曆風月場所之人,自然也是一聽就明白的,過不多久便有一位站起來,很是神氣的念到,“庭垂千步柳,霞映兩重城。”寧可那句“庭垂千步柳”,卻是化用了杜樊川的“街垂千步柳,霞映兩重城”,此人如今直接套用,顯然是落了下層了,在場一片的倒彩聲響起,那人灰溜溜的坐下了。
這時又有一人站了起來,這人似乎人脈極廣,先是作了一個四方揖,就有不少的人與他相識,就聽他刻薄道,“韓瑞兄,還是莫要丟了我揚州士子的臉,下次還是少說些話的好。”在場眾人都是哈哈大笑,原先那人氣得渾身哆嗦,隻是確實是自己丟人在先,隻得忍氣吞聲,看那人怎麼發揮。那人見韓瑞不敢吭聲,更是囂張,哈哈大笑道,“我對‘台分兩佳人’,大家以為如何?”
也有點頭說好的,也有搖頭說差了些的,寧可卻是不屑的哼了一聲,說道,“莫要丟了揚州士子的臉麵。”
隻此時二樓角落裏傳來一個聲音,朗朗如鍾鳴,場中雖然極亂,眾人卻都是聽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那人朗聲吟道,“庭垂千步柳,池明三分月。”
“池明三分月……”朱厚燳一變默念著,一邊就往樓上看去。寧可聽見這聲音,卻是全身都是一怔,眼淚瞬間便盈滿了眼眶。劉子敬仔細一想,瞬間便和腦海裏的一個聲音重疊在了一起,他趕緊向寧可看去,果然,寧可比他更早發現。他看了朱厚燳一眼,顯然,朱厚燳還沒有發現寧可的異樣,他此時正在搜尋那個對出“池明三分月”的人是誰。劉子敬悄悄的遞給寧可一塊絲巾,又指了指朱厚燳,寧可馬上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