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覺得神清氣爽,神完氣足,出生以來未曾如此輕鬆過。“其實我出生也不過多久。”小蛇自嘲的笑了笑。“哦?其實你這一睡,已經是一甲子過去了。”小蛇驀然一驚,信子吐出,全身本能的盤成一圈。“不用緊張,你既然來了我的洞府,想來也是緣分。”那聲音笑吟吟的,有些蒼老,像是老人家的聲音。小蛇昂起頭來,向洞口看去,那兩顆碩大的夜明珠下,正坐了一頭白毛純正沒有絲毫雜色的九尾狐狸——雖然看著非常年輕,肢體充滿活力,但那雙漆黑的眼睛卻讓人覺得分外滄桑——此時她正微笑著用一種溺愛的目光看著小蛇。“你是誰?”普一出生就見到了母親的慘死,過著顛沛流離、四處逃竄的生活,讓小蛇對一切智慧生物充滿了不信任感。雖然蛇信告訴自己周圍的空氣中洋溢著溫馨的氣息,小蛇還是不願意放鬆警惕。那狐狸搖了搖尾巴,九條尾巴在空中畫出很好看的軌跡來,“我是諶母。如你所見,我是一隻九尾白狐。這是我的洞府。”
“諶母?”王陽明本還聽得欣欣然,卻是是個很好的故事,但此時卻有些坐不住了,“諶母不是許真君與吳猛的老師嗎?卻怎麼會是隻狐狸?”納蘭微微一笑,伸出蔥白修長的手指,比了比偏殿裏的十二真君像,“如此所在,納蘭又怎麼敢誑言呢?守仁且耐心聽下去。”
卻原來諶母生而三尾,與別不同,天資超凡絕倫,生一百年而修至四尾,七百年聞道士講《道德經》,突有所悟,能變化形體,逍遙自在,又六百年,非大法者不能看破真身,再六百年,便已修成八尾,已是人間一等一的修為,離那羽化飛升,不過一步之隔,隻是始終堪不破這一點,大道不得成,故而周遊天下,以求突破。有一日在那山中見一子四肢著地而行,時而昂首做狼吼,時而爬樹躥溝,行動仿若幼狼。突然大徹大悟,“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大道之下,狐身、人身,又有何不同?”心中之賊盡去,一身臭皮囊自然落下,露出內裏雪白的皮毛,隻是尾後終究不能長出第九條尾巴了,如此不過一千又九百餘年,諶母自知道行神魂修行過速,這最後一步返本歸源卻是錘煉自身肉體,以便最後肉身成聖。這肉身的錘煉卻是最急不來的,隻有慢慢的熬煞時間。
如今又是千餘年過去,此中諶母也曾化身萬千,有些化身也曾曆經了老病死,飽嚐了人間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也曾與人相愛別離,許遜便是在這段時間內收的徒弟。諶母如今已是神仙中人,比之一般神魂曆雷劫得道之人更甚一籌,隻是還有些東西要留於後人,故而一直未曾飛升仙界。想來如此長久的等待,便是為了今天遇見小蛇了。
“小蛇,我也不能一直這麼稱呼你,雖然不久我就該走了,但還是得給你一個名字。”已經是遇見諶母的第三年了,在這三年裏,諶母教會小蛇許多,便是那滿洞的書籍,也已有大半被小蛇消化吸收的了。小蛇這三年來成長了許多,她的資質倒也不錯,在諶母的教化與靈藥的輔助下,如今已是能夠變化人形了,隻是喉舌間的橫骨還未能煉化,故而不能開口說話。不過兩人都已神魂交流,倒也不怕語言問題。“諶母您就要飛升了嗎?那日後誰來教導小蛇呢?”小蛇一出生便沒有了母親,故而對諶母格外的感到親切,諶母是她此生唯一的親人了。諶母伸出左手——雖是獸爪,卻比一般女子的手來得更嫩白些,那些白毛也是晶瑩剔透,格外惹人憐愛——摸了摸小蛇的腦袋——小蛇如今道行不夠,還是化為人身修煉來得有效果些,故而一直都以人形出現——說話間多少有些傷感,“如今你也懂了許多,還有許多的人情世故,我畢生經曆,與人類精怪打的交到,凡此種種,但凡你如今能夠消化的,我都以神念存在這張玉碟裏,你可時時參悟。雖說修煉重在居敬,但也不可忘了去那人間曆練……”如此種種,諶母一一交代了,小蛇一邊聽著,一邊暗暗記在心裏,這便又是一天過去。
“如今我卻是真的要走了,不能在此處曆劫,恐怕殃及池魚。你且記住,日後你便叫白素貞吧。你這一世,很多事都恐要曆些災劫方能看破,日後一切在意謹慎,切記切記。”諶母又指那一排書架,“你且把這些書都看了,方才可去那世間走動,即便如此,還是得小心謹慎,書上的東西,唯有躬行親曆了,方才能夠了解得透了。最後一件事,你需記得,在那書架後暗格裏,我早先一直不叫你打開,裏頭有畫卷一軸,筆記一份,此二物日後你若遇一叫青陽先生的,需交付給他,此事關乎我一段夙願,不可疏忽了。”
白素貞俯首一一記了,諶母方才擺尾出了洞府,施施然望東去了,白素貞不敢抬頭,眼角一滴淚水悄然落下,滴在草席上滾成了一顆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