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略一失神,隋便就回過神來,畢竟有了劉子敬在先,已是有了免疫能力,當下笑了笑,找了個話題繼續,“隻是如今已經進了富春江流域,兄台借用此詩未免不妥。”那人聽得如此說,也是呆了一呆,“這便進了富春江了嗎?我卻不是本地人士,還以為仍在新安江上呢。不過卻也無妨,不過多了些直流,主流卻還是新安江,再者用此四句卻剛好道出此處水清景雅,也合了活學活用之說。”說著,那人自嘲一笑,又是讓得隋便一呆。“卻不知兄台是哪裏人?想必也是一處好山水,才得養出兄台這般風liu人物。”那人自謙道,“兄台過譽了,我們卻是同省,在下餘姚人士,想必兄台應是嚴州本地人士吧?”聽得那人自稱餘姚人士,隋意卻是眼睛一亮,“聽聞餘姚有位陽明先生,是弘治十二年中的進士,據聞此人於十一歲時便以讀書學聖賢為第一等事,可為我輩讀書人之楷模也。想我輩讀書人,若隻為讀書登第,實在是落了下乘。”那人聽了隻是微笑不語,邊上的美人倒是笑著問道,“那公子以為還為上乘呢?”隋意見那美人眉眼間帶著調笑,想必是見自己年幼,故而出言戲弄。隋意也不生氣,隻抗聲道,“聖人當可學而至。”說話間一股凜然之勢彌漫而出,叫人肅然起敬。美人點了點頭,不再言語。那人卻是微微皺眉,反問道,“何以學?”這一問,問得隋意眉頭緊皺,他雖然聰敏,到底紈絝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於學問上多有疏忽,半晌想起宋儒格物之學,細細思量後方才突起開,“或可格物以成聖。”“卻又來,何謂格物呢?”那人再進逼一步。隋意更想起朱程理學,乃回答道:“知在我,理在物,上至無極、太極,下至一草一木、一昆蟲,皆有理,皆要去格,物的理窮得愈多,我之知也愈廣。繼而由格物而致知,致知則聖。”那人點點頭,再歎道,“既如此,天下之物何其廣博,人之一生,哪裏有恁大力量去格。”隋意乃覺得對方身份恐怕非同一般,於是改口問道,“學生嚴州隋便不知先生名諱?還請不吝指教。”那人微笑道,“在下餘姚王守仁。”隋意隻覺得今日霞光萬丈,片片金光從雲層間降下,耳邊盡是那五個字,餘姚王守仁,餘姚王守仁,餘姚王守仁……
“請先生受學生一拜。”隋便也不等王陽明出言,隻是一拜到底,再抬起頭來,眼裏滿是景仰。
“罷了,不過一事無成之老朽。”王陽明自嘲地搖了搖頭。那美女輕笑了笑,牽住王陽明的右手,十指相扣,安慰道,“過憂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此番若能安全抵達龍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王陽明強笑道,“納蘭言之有理,此番前去龍場,官職雖小,卻正好潛心研究學問,正好目前我猶自感覺到研究遇見了瓶頸,總是覺得缺少骨架經絡,不能把生平所學聯絡溝通起來。”
“且不說這些,小兄弟,我見你船上載馬,可是水陸兼程?什麼事這般著急?”舒展雙臂,深呼吸了一口氣,王陽明收起陰霾,陽光的看向隋便。
“也無甚急事,不過舍不得這匹馬罷了。”隋便擺了擺手,反問道,“倒是先生此去何處呢?聽先生說話,可是去貴州龍場?先生居官兵部主事,離京前往龍場卻是所為何事呢?”
王陽明但笑不語,倒是納蘭小姐秀眉微蹇,擔心的看了看王陽明。隋便想了想,又聯想到自身情況,也就明白一二,拱手欠身道歉,“是學生唐突了。”
見王陽明無甚談性,隋便也不打擾,就告辭了。那船老大本坐在船舷上休息,這下便起身笑了笑,搖櫓催舟上路了。船行沒有多遠,隋便尚在打躬告辭,王陽明突然開口:“小兄弟若是路經錢塘,又恰有閑暇,不妨在樓外樓盤桓兩日,也好秉燭夜談。”
隋便喜不自勝,如此偶像級人物,若不做到京官,真可謂人生難得幾回見,不料今天有此天賜良機,可謂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