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粱一夢(上)(1 / 2)

暮鼓之後、晨鍾之前,平日裏最熱鬧的街道在黑夜的籠罩下也清冷非常。因著陰天,這黑雲顯得格外低沉厚重,連夜行的貓頭鷹也不喜這份壓抑,發出幾聲不詳的鳴叫。

人與牲畜都睡了,無論是人家還是商鋪,沒有一盞燈是亮的。街道上隻有一人犯著宵禁,在微弱的月色下步履匆忙。

此人穿著鬥篷,口鼻都埋在帽中無從辨識,僅能從身形和步履判斷出是個女子。看這女子雖急於趕路,卻依然保持上身端正平穩,而腳下步步生蓮,可見是大戶出身。然而這大戶家的閨秀,如何竟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街上?

此時許秀孌就在心中問自己這個問題:她一個出閣前就被縣裏推舉為“溫良賢淑”的女人,現已嫁做他人婦,如何竟能做出夜訪情郎的無恥之事!?

想她出身書香門第,雖說是家道中落,卻依然因著德行在鄉裏頗有威望。而她是家中長女,被父母看重,更是自幼被教導地行為端正,安於閣中依然美名遠揚,成為縣裏頭一個做姑娘時就以賢淑而聞名的女子。

待到適婚年紀,提親者絡繹不絕,家中卻為她挑了一個外鄉的趙姓人家,還是商賈出身。當日,母親拉著她的手落了淚,直說對不住她。她這才明白,父親的頭發多是為家勢衰微而白,而家裏最缺的,就是錢。

夫家抬著轎子來接人的時候,母親對著她又是一通掉淚,老父更是覺得無顏麵對女兒,頭發又白了一層。而她自己卻釋然了。

她要嫁去的地方叫離城,正應了離別。想到要離開這個生長了十多年的地方,要離開生養自己的父母,不舍中竟還有些莫名的輕鬆。況且,她將來怎樣都會是個“溫良賢淑”的好妻子,嫁到哪裏、嫁給誰,又有什麼關係。

她隻是沒想到,就是在那長途中,就在她即將過門之時,遭遇到了孽緣,從此深陷其中。

從自家到夫家,統共三日腳程,秀孌除了便溺需要,沒有出過轎子。還有半日就到離城的時候,天突然下起大雨,前後都是荒地,索性找到了一個破廟,大家都躲進去避雨。轎子裏也不能待了,進了太多雨水。秀孌頭頂著蓋頭,被丫鬟拉到一堆幹草那裏躺下。

外麵雨聲大作,破廟裏四處漏風,但趕了這些路,大夥都累壞了,一個個地很快睡死過去,不一會兒就鼾聲四起,連那個丫鬟也開始說起夢話。

秀孌卻睡不著,雖然她在轎子裏窩了許久,這會兒雖是躺在幹草上,卻因舒展開身子而覺得非常舒服。她睡不著是因為廟裏有個陌生人,他們剛進來時,轎夫們和他寒暄過,隻是她這個頂著蓋頭的新娘,不能說也不能看。

大概就是因為看不到那人的樣子吧,她有些不安,想著那會是個白麵書生還是個髯虯大汗呢?他們都睡死了,他會不會心生歹意呢?這麼胡亂想著,她漸漸也開始困了。正要進入睡夢的時候,麵上突然一輕,她一個激靈睜開眼,竟看見一張年輕男人的臉就在跟前,他的一隻手還拈著自己的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