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3 / 3)

“如果有人發覺我們的事呢?”波盧說。

琥珀卻很有把握。“不會的,薩默爾還在睡覺,等他醒來,拿爾會對他說,我到裁縫那裏改衫子去了,免得那些女人跑到房裏來吵鬧。”說著她抬起頭朝他笑了笑,“你看,我做人家妻子體貼入微呢。”

“你是一個狠心的小婊子,”他說,“誰要愛上了你也真倒黴。”

可是她這時無比快樂,並不嫌他這話太冒犯,而且他看著她時,眼睛裏閃出一種綠光,使她覺得渾身酥軟,什麼都能原諒了。她走了過去,坐上他的膝頭,手臂摟住他的脖頸,嘴卻印著他那刮得精光的臉頰。

“然而你是愛我的,波盧——我可並沒有使你傷心。我想我就算想要使你傷心,也是不能夠的吧。”她又嘟起嘴補充說。

他將一隻眉毛豎了豎,微微笑起來。原來他不像一般花花公子,平常對她從來不肯極力奉承,因此她往往懷著醋心,不知道他對別的女人是不是也如此。或許對切米蒙就不這樣吧。

“你覺得切米蒙怎麼樣?”她忍不住問起來了。

“哦,她很漂亮——而且很天真,同剛剛進宮的宮女一般。”

“她愛你愛得發狂一般。”

“我已經發現,一個男人隻要有十萬鎊,就會產生他自己意想不到的魅力。”

“十萬鎊!我的天,波盧!這是多麼大的一筆錢啊!將來薩默爾死後,我也就有六萬六千鎊。你想這兩筆錢放在一起,成了多麼大的一份財產啊!我們就是英國的首富了!”

“可是你又忘記了,親愛的,我是住在美國的。”

“哦,可是你——”

他突地站了起來,把摟進懷裏,用嘴堵住她的嘴了。她就糊糊塗塗聽憑他擺布,一時她的辯論她總算被他攔住了。

以後的兩個早晨,她都沒有去阿穆比府,因為波盧警告她,除非她十分當心,事情終究會敗露的。“現在你分明是掛著假旗號在這裏飄洋。”他說,“那麼你必須,銘記,這種事情是很容易引起別人懷疑的。要是你被他們抓住了,那麼你那六萬六千鎊就要所剩無幾了。”她知道這句話是對的,所以她就決定非常當心。

但是後來切米蒙問她對於嘉爺的感想怎麼樣,她就馬上漲紅了臉,隻得彎下身子去重結襪帶。“哦——當然他是非常俊俏的。”

“我想他是喜歡我的——你覺得呢?”

“你憑什麼這樣想呀!”她的聲音不覺非常尖銳,可是馬上就又改變過來,“你千萬別這樣大膽才是,切米蒙。我老實告訴你吧,現在人人都當你對他著迷了!——你要知道凡是求婚的人都是一樣的。”

“都是一樣的?什麼是一樣的啊?”

琥珀看看切米蒙蠢得很,不覺氣惱起來,隨口回答她道:“你隻記著一句話——你得當心不要吃他的虧。”

“吃虧,啐!”切米蒙謾罵似的說道,“我既然愛他,他還有什麼虧好給我吃的?”

琥珀聽了這話愈加氣憤,恨不得馬上跑過去抓她的頭發,打她一個耳光才痛快,可是她終於忍住了。她想這種行動跟她當時正在磨煉起來的那種性格明顯不相符,又想她這性格是費盡千辛萬苦才造就起來的,難道為了一個傻女孩的閑氣就讓它前功盡棄嗎?何況這女孩本來跟他毫不相幹的。然而她跟切米蒙卻從此冷淡下去了,切米蒙雖然對她這樣的變化不能理解,卻也稱她為“夫人”,不再叫她琥珀了。

次日下午,琥珀從溫家的一些親戚家回來,看見切米蒙同卡奶奶都在門廳裏等著,身上的打扮都像準備出門的樣子。切米蒙擦了一臉的脂粉,粘著幾張麵貼,香水灑得香噴噴的,頭發都打著卷兒,一件毛莨黃的衫子領口開得非常低,仿佛那對圓圓的小奶子隨時都要蹦出來似的。她的頭發上插著幾朵黃玫瑰,肩上披著一件黃緞鑲邊的黑絲絨大氅,仿佛隻裝個樣子,讓裏麵的衣裳盡量露出。看那一身的裝扮,活像一個宮裏的美人,或者像一個都市馳名的紅妓。

“哦,天,切米蒙。”琥珀不覺驚訝地收住了腳,對她的繼女瞠視起來,“你打扮得這樣漂亮,預備到哪裏去呀?”

切米蒙的眼睛閃出了光芒,聲音裏透出了勝利甚至挑戰的口氣。“嘉爺立刻要來帶我坐馬車去海德公園兜圈子。”

“我猜是你求他的吧!”

“唔,或許吧!你要想幹什麼事,總不能坐在家裏等別人來請你呀!”

這話原是琥珀以前對切米蒙講過的,她現在不記得它的由來,反而拿出來對琥珀說了。三個月之前,切米蒙是不管怎樣不敢請求一個男人帶她去兜圈子的。那時琥珀隻得站在那裏瞪著她,雖然憤恨之情從眼睛裏明顯露出,卻並沒有一點要報複她的意思。哦,我要沒有和她父親結婚就好了!她隻得在心裏暗暗憤恨,知道自己是毫無辦法的了。

“切米蒙,你是在害自己了!你還不知道那嘉爺是怎樣的人呢!”

切米蒙頭翹了翹。“請你原諒我,夫人,我對他非常了解。他英俊,迷人,又是個上等人物——我是愛上他了。”

琥珀厥起嘴唇,把她那幾句話逼真傳神地重述了一遍。“他英俊,迷人,又是個上等人物——你是愛上他了!啐,啐!你若不特別留神,你的處女膜就要保不住了。”

“我不相信你!嘉爺決不是那樣的人!而且卡奶奶是跟我同去的!”

“她去更好了!我包她也會一頭紮進去!”

這時琥珀非常氣憤,雖然拿爾站在旁邊使勁用手肘搗她,拿眼睛橫她,她卻越說越不像話,虧得那時門上嗒嗒幾聲響,聽差的出去把嘉爺請進來了。他向她們兩個脫去了帽子,看見母女倆顯然是在吵嘴,他笑嘻嘻地露出覺得非常有趣的神色。

這該死的!琥珀見他這副神情就暗暗想道,他們男人總當自己很了不起呢!

“啊呀,真是叫人喜出望外了。”波盧先開口說,“想不到你也會同去。”

“夫人是不去的!”切米蒙趕緊說道,“她剛從外麵坐車回來。”

“哦。”波盧輕輕說道,“那麼真是遺憾了,溫太太,你能同去才好呢。”

琥珀狠狠地掃了他一眼,那眼光非常鋒利而閃亮。“真的嗎,嘉爺?”

她撇開他們,自己跑上樓去,但一聽見背後關門的響聲,就又站住,旋轉身子看了看。他們都走了。她就舉起手臂,將手裏一柄扇狠狠擲到樓梯下。

當老頭從辦公室裏回房來,她還是有點氣喘籲籲的。可是老頭踏進門之後,她就親親熱熱跟他接了一個吻,讓他坐下,自己端了一張凳子在旁邊陪著,抓住他一隻手。他們先談了些細瑣的事情,然後她將眉頭微微聳了聳,眼睛看在前麵發愣了。

老頭抬手來摸摸自己的腦殼,那上麵幾根頭發像一片起皺的緞子貼平在上麵。“怎麼了,親愛的?出了什麼事?”

“沒有,薩默爾,沒有什麼事。不過,唉,薩默爾——我是不能瞞你的!為的是切米蒙呀!我替她擔心呢!”

“你是說嘉爺嗎?”

“可不是嗎!剛剛一小時之前,我在門廳裏碰到她,她竟求嘉爺帶她到海德公園去坐馬車兜圈子呢!”

老頭歎了一聲長氣。“我真不懂她。她小的時候總算教養得很嚴格了。那麼除非現在的空氣能傳染病——竟把一班青年男女都傳染壞了。不過當然不是人人都如此。”他又親切地微笑著補上了一句,“我想他不會轉她的念頭——切米蒙並不是他慣常結交的那種女子——我想隻要她肯放鬆他。”琥珀心馬上同意他,語氣說得十分肯定。

“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