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覺得我是奸商的.但是我們國人素有‘無商不奸,無奸不商‘的堅強信念,所以跟別人介紹自己時,我總說‘我是個奸商‘.
小時候誌願一大堆,上了大學也曾經賭咒發誓說要技術立身.而今突然到了30歲,當年的同學們大部分在美國讀了博士,還有一些散落在大學/大中華等等地方做教授工程師,職業最突兀的卻是我這個當年最默默無聞的小個子.同學聚會的時候,我撓撓腦袋:‘我是個商人‘,然後在眾人仿佛見到外星人般詫異的眼光中,老實先舉杯:‘我先幹了,你們隨意.‘
我的全日製工作不折不扣是個商人.雖然我並不直接從事銷售,而是個采購(ProductDevelopmentManager),但是職責覆蓋品牌規劃,成本核算,營銷預測,銷售監控等等,常常要和供應商討價還價,品質交期運輸單據付款,還有每次貨物出了問題之後的交涉,一大堆事情每天排在日程表上.
我老爹從小就不看好我,先是懷疑我考不上高中,後來又擔心我考不上大學.我大學畢業後,他認為我有德無能,是典型窩囊廢,最好的出路是混進政府機關吃白飯,斷無可能靠自己雙手賺錢.誰曾想我居然從政府機關辭職而逃,跑來了新西蘭.我在懷大讀書的那段日子,老爹不辭辛勞,給我做了N條人生規劃,仿佛計算機編程語言中在IF-THEN命令,把我的未來一一設定好,隻要我按譜下棋就好.
我老爹看人一向很準,我的叔叔們說我老爹當年發布的預測在二十年的人事變遷之後被一一驗證.可是印了那句老話,凡事總有例外.老爹的神算在我這裏遇到了克星.
我老爹是個高工,學機械的,跟我是親戚加校友,畢業於同一個大學。我媽媽是個技術工人(車工),跟我也是親戚加校友,我們畢業於同一個中學。翻遍我們的家譜,姑姑阿姨叔叔伯伯們有當兵的,有做工的,有當老師的,有做官的,卻找不到任何一點商人的影子。實在要算,那就是在鄉下的時候,我外婆曾經偶爾把家養的雞下的蛋拿去自由市場賣,勉強算得一點商業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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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身上也看不出一點要從商的苗頭。上中學的時候,商人之類基本上還屬於倒買倒賣投機倒把,是破壞社會主義經濟秩序的壞分子,自然做不得誌向。上大學的時候,聽老爹的話學技術。因為天資並不聰穎,成績也一直中流。別人都會修電視機了,我連行場掃描在哪裏都還沒有弄清楚(到現在也還沒弄清楚)。
上大三的時候,我有一個同學,暑假裏投資巨款(人民幣200元),印刷了無數小傳單在杭州城裏到處張貼,企圖開張家教中介生意。收到第一個電話還挺高興的,結果一聽原來不是家長,而是城管,威脅說要他趕緊去清理那些小廣告,否則就要依法嚴懲雲雲。這攤搞砸了的生意越發把沒用的我給嚇著了。商人實在是個難做的活。
於是綜合我二十餘年的表現,老爹給我的按語是“老實懦弱,手不能縛雞,才無以治國”。我外婆聽不懂這樣文縐縐的話,於是他就翻譯給她聽,說我是沒出息的好孩子。這樣評論的結果,便是我在畢業以後,老老實實跑去一個政府小部門做了個戴大蓋帽的衙役。
然而如果老天的安排如果能讓凡人一一算中,那便沒了“世事難料,滄海桑田”的故事了。諸葛亮劉伯溫之類的人物,也不是說有就有的。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在上麵說的別人那次失敗的家教生意之後不久,我的商業才華(姑且這麼說說吧,未必真稱得上才華)就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裏偷偷的露出了一點苗頭。
那年暑假,我在一個小廣告公司裏做著2塊錢一小時的雜工.所謂雜工,就是替人打字複印跑腿掃地順帶打飯什麼的.大學生找份兼職不容易,所以我也沒嫌工資低,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沒事幹,難道還溫習功課不成.
公司老板姓林,是個女的,浙大中文係教授,因為在電台主持過一擋非常紅火的談話節目,說起她的名字在杭州差不多是眾人皆知的.因為好歹是個文化人,生意也要做得有文化氣息,連公司名字也不叫廣告公司,而是叫做“文化傳播公司”。她在《浙*年報》上包了整整一版,弄些風花雪月的故事啥的,每周一期,把公司的LOGO放在角落裏,名曰“軟廣告”。
天知道這個所謂的軟廣告到底有沒有作用,反正老板錢多的慌,不妨花去。我很偶然的也寫兩篇故事交與老板去發表,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或許是因為這個,她才記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