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背上大大的背包遠行時,睡眼朦朧的朝陽剛剛路過她身後安靜的小鎮。
踏進車門,回頭,便是阿爹略顯蒼老的臉上溫暖的笑容。
“阿爹,我走啦,您回去吧。”小米有一瞬間恍惚,三年了,每一次回家、返校,似乎跟阿爹說的都是同一句話。
“道上小心點,別跟不相識的人多說話。”阿爹還是一樣的叮囑。
“知道。告訴阿媽,到啦給你們打電話。”小米點頭笑笑,忽然間不忍再看阿爹那在歲月侵蝕中慢慢爬滿皺紋的臉,轉身,快步走進車廂,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客車很快就開了,小米沉默一會,倏地起身拉開被塵土繡滿花紋的車窗,衝還在車站的阿爹使勁揮手,直到那一抹如山般的身影漸漸模糊,又轉向小鎮上的青山揮揮手,那裏有姥爺的土墳。好一會,才慢慢坐回車廂。臉上一片濕潤,抬手一摸,分不清,是淚,還是早間的晨霧。
客車悠悠晃動,窗外是連綿的田地,種滿綠油油的花生。小米最喜歡吃那剛從泥地裏拔出來的新花生,帶著泥土的清新,有著泉水的清甜。再沒有什麼比那種味道更讓小米著迷的,盡管,已經三年沒有吃到了。
三年,說長不長,遠處的青山蒼翠依舊,小鎮的陽光明媚依舊;三年,說短不短,阿爹的臉上長滿皺紋,小米的大學即將畢業。
走過這一條幾千裏的路,再回到遠在冰城的校園,就是徘徊在十字路口的畢業生了。小米重重地將頭靠到車窗上,目光空茫,下一個夢,在哪裏?
小米的家,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小鎮上。記得初中剛學地理那會兒,小米和同桌小雨趴在中國地圖上,拿著年邁的地理老師的放大鏡,在渤海灣那一條彎彎曲曲的海岸線上左尋右找,上看下瞧,而後一陣歡呼雀躍,終於找到了……小鎮的上上一級,臨海市。
雖然沒有看到小鎮的名字,但是,知道小鎮坐落在祖國長長的海岸線上,還是很值得驕傲和自豪的。
小鎮名叫盤石。據小米的姥爺講,這是因為小鎮盤踞在一塊極大極大的石頭上。上學以後,小米覺得小鎮的名字實在是太土了,有點類似於電影中那山賊土匪占山為王後給自家山寨起的名字。看人家臨近的小鎮名字多神氣,叫鳳凰台,據說是天上王母娘娘的彩鳳飛落人間休憩的地方。
學完《孔雀東南飛》後,小米把故事講給姥爺聽,然後一遍遍地問姥爺,小鎮的名字是不是寫錯了,應該是磐石。“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多堅定的感情,多動人的名字。姥爺摸摸旱煙袋,輕輕揉搓著煙袋裏的旱煙葉子,皺著眉頭想一會,然後搖搖頭,誰知道,老輩人傳下來的名字,保不準啊。
肯定是傳錯了,小米堅信,自家小鎮就叫磐石。自此以後,雖然填表時家鄉寫的是盤石,但在小米心中,小鎮卻一直叫磐石,也有一個孔雀東南飛一樣的動人傳說。
小米出生時,家裏有六口人,阿爹阿媽,姥姥姥爺,姐姐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