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此次濟陽市之行後,回到公司的蘇偉並未像從前那樣收到誇獎和表揚,相反還被薛總不輕不重的埋怨了幾句,為別人的事情忙活那麼久,自己公司的債誰去追啊。
蘇偉倒也沒有心裏不舒服,他也早就料到薛總要說什麼了。經過這小半年的追債經曆,他也已經清楚自己的工作是如何的隻許成功,不許失敗。沒有多少獎勵,卻要擔著這樣那樣的不被人理解。老唐、薛誌剛等人始終隻認工作資曆,不認成績,早來一天就是大哥,晚來一天一輩子都是小弟,可自己又偏偏太過高調,老是愛出風頭,早已多次惹人不快。而薛強、老劉會計則始終隻認公司的規章製度,對自己每一次靈活變通的追債方式更是表示出極大的憤慨與不解。而薛樹仁總經理,雖然經常鼓勵自己,褒揚自己,可每一次的褒揚更讓同事們對自己更加的心存不滿,而自己又沒有因為赫赫戰功得到一毛錢的實惠,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跟價值在這硬撐著有什麼意義呢。
蘇偉回想剛剛大學畢業的時候,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整日在家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時候,是公司招了自己,自己又何嚐不曾把這家公司當成自己的家,去努力拚搏奮鬥。可到頭來,還是落了個身心疲憊。更何況,就像薛誌剛說的那樣,債是追不完的。蘇偉對追債也漸漸的感覺到厭惡了。這費勁不討好的工作,蘇偉真的不打算再繼續下去了。可是又如何輕易的對薛總張得開嘴巴說一句辭職呢。就算真辭職的話,回到家父母又要說自己是做什麼事情都是三分鍾的熱度,跑了幾天廣告嫌工資沒著落辭職了,追債這工作倒是收入挺穩定的,怎麼又要辭職。蘇偉思來想去了半天,也許當務之急不再是追債,而是和同事們打成一片,隻有這樣才能和諧的呆在公司裏。
於是蘇偉強迫自己向薛誌剛學習凡事應付、得過且過,一般來說,如果公司有什麼事情需要有人衝在頭裏,那麼這個事情絕對找不到他薛誌剛的影子,以後也許也看不到蘇偉的身影了。整日在公司簽簽合同,玩玩電腦,翻翻公務員的書,這薛誌剛式的生活,是多麼的輕鬆愉悅!蘇偉也想學習肖新彥主任身上的處事圓滑,肖新彥主任自打開始對秦晉陽追債之後,便時常不在公司裏出現,日日夜夜的纏著的比他還滑頭的秦晉陽,同吃同宿,同玩同樂,雖不見追回一分錢,可是人家肖主任也並未少了一分錢的工資,憑著肖主任的領導層次的身份,領的薪水還要比蘇偉高出不少。而且在薛總眼裏看起來是肖主任是真的勞苦功高,都拚了命的做到人貼人式的追債了,還不苦麼。蘇偉又向章濤學習木訥,有些事情,蘇偉就算知道,就算清楚,可是偏偏就是一問三不知,因為很多時候,一說實話就是得罪人,這一點,對於一向喜歡出風頭的蘇偉來說,可以說是最難的。除此之外,還向薛強學習規矩,就是死板,教條,一是一,二是二,可以節約時間,省去效率的事情,偏偏要搞的特別繁瑣,特別程序化,沒關係,大家高興就好嘛。至於老唐喜歡上班期間買菜,還有老劉喜歡織毛衣什麼的,好像就沒必要去學了,至於一個大男人偶爾去學習一下曹芳的賣萌,想想也夠惡心的了。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裏,申亞運越來越看不懂蘇偉了,他感覺好像偉哥變了一個人,人緣一下子就變好了,直接影響到自己在公司作為婦女之友超級小白臉的地位了,申亞運突然就有了深深的危機感。
章濤對蘇偉的改變則是非常的不適應,怎麼從一個能力超強的工作者,就變成一個四處逢源的混日子的了呢,尤其是看著現在蘇偉債也不追了,活也不幹了,就整天有事沒事的去三樓拖地,拖那塊滿滿泥和灰的地,連一個追債的電話都不打了。就算有時候當著薛總的麵不得不打追債電話,上去對人家一頓亂喊亂吼的,等薛總走了,也是再和和氣氣的跟人道個歉。
而薛總也對蘇偉越來越心存不滿了,雖然他蘇偉跟公司的人把關係都處好了,在薛總麵前說他蘇偉的壞話的人越來越少了,可是近期公司的債務卻追不回來一個了。章濤、肖主任等等每個人都在拚命的去追債,可是原本很能追債的蘇偉現在追不回來債了,整個公司業績便都下來了,這是一個讓薛樹仁覺得很現實很頭疼,又不得不麵對的問題。但是他為什麼不對章濤和肖主任不滿呢,因為他們之前就沒怎麼討回來錢,所以從前能做出成績現在做不出成績的人,便是此刻薛總眼中的第一罪人。幫一個外人邢強追債就那麼上心,幫自己的公司追債就那麼敷衍?不就是別人給的好處多,而我們開的工資低麼,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越來越物質,越來越現實了,哎,世風日下啊。枉費當初是如此看好他,還老是在好友申庸麵前如此一遍遍的褒獎他。
和大家看法都不同的人是薛誌剛,他現在對蘇偉越來越看好了,除了邢強追債的那件事上蘇偉說第一年的房租先給誌剛作為頭功獎勵外,主要還是覺得蘇偉現在從各個方麵都越來越會辦事了,越來越會做人了,對待先於自己而來的公司老同誌們都是恭恭敬敬,低低調調,不多言也不多語。在逃避領導安排任務偷奸耍滑上,更讓誌剛覺得勝自己一籌,有時候甚至也會暗暗的佩服。現在每次在公司裏遇見蘇偉時誌剛都會會心一笑,並投上讚許的目光,你這個老小子終於長大了,枉費了我對你苦口婆心的說教了那麼多……這才是我的親同學的樣子嘛。
時間日複一日的過去了,終於有一天,也是剛剛過完新年後重新開始上班的某一天,薛總實在忍受不了公司的現狀了,要召開全體員工大會了。
也不怪薛總,每年的開春都是小貸公司最難過的時候,這個時候的國有銀行們,都資金充足,中小企業家們肯定不會傻到一缺錢就去借利息高的,四大國有的利息那麼低,肯定優先去照顧他們的生意。
貸款放不出去,欠債又追不回來,這搞的薛樹仁每天是坐立不安,百爪撓心。於是不得不開個員工大會,想要看看諸位精英都有何高見。
財務室麵積最大,於是將會議安排在這。薛樹仁坐在屋子正中央,依舊是西裝革履,意氣風發。四個會計坐在櫃台裏麵,也就是往日的工作崗位上,而業務部加風控部的則坐在外麵的沙發上,這是平時來辦貸款業務的人們坐著的地方。所有的公司下屬都不知這次開會所謂何事,因為剛剛過了年嘛,每個人穿著新衣服笑嗬嗬的眯著眼,喜氣洋洋的。
薛總率先發講話:“大家過年好!給大家拜個晚年!好……靜一靜……我先說幾句哈。”然後就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先是強調了一下單位的紀律,什麼上班期間不許出去買菜之類的話,說到這的時候,老唐往下低了點頭。然後便言歸正傳,說了說每年開春的時候,貸款都被大銀行搶走,公司目前處境多麼的為難,多麼的不好過。當薛總說到讓每個人都想想該怎麼辦時,所有人都不再麵帶微笑,紛紛麵露難色,均低下頭默不作聲。隻不過往日都是薛誌剛第一個表示對公司大事難以分擔低下頭表示羞愧的人,這次換成了蘇偉。
薛總不是傻子,當他看見了蘇偉縮在眾人身後,率先低下從前那顆倔強的頭顱時,也忍不住發出了一絲歎息。
薛總禮節性的讓每個人都提點建議,不要拘謹。他還刻意的朝幾個年輕人看了看,可是幾個年輕人除了章濤以外都刻意的往後縮了縮身子。不得已薛樹仁隻好親自點名先讓肖主任跟老唐發言。
肖主任打了個官腔,說什麼隻要忍過年初這段時間,到了下半年銀行的貸款放完了,就是我們公司出頭之日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薛總打斷,薛總又示意老唐再說說有什麼好的對策。
老唐憋了半天,臉通紅,最後倚老賣老的說了一句,公司大事我一個老會計也沒什麼辦法,要是想買點便宜的菜的話可以找我,菜市場西頭那邊的菜要降價了,喜歡吃的人可以去看看。
會議室裏一片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