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白的兒童文學創作始於兒童詩,他的兒童詩創作取得了相當的成績,著名兒童文學研究專家蔣風主編的《中國當代兒童文學史》對此有著很高的評價:“中年詩人李少白1978年開始兒童詩創作,《長胡子的娃娃》是他的代表作品,他能在鬆散蕪雜的兒童生活素材中‘捕捉到那麼多有趣的東西,經過巧妙的構思,寫成使我們意想不到的有趣的兒童詩’,明快質樸、幽默風趣是其詩的特色。”
“1985年我出版第一本低幼詩集《小小蝌蚪會唱歌》。而後,又開始學習寫寓言、童話。”從此,李少白的童話接二連三地麵世,這次收入《湘軍百家文庫·兒童文學方陣·李少白卷》的是他的童話。
李少白的童話全是短篇。這些童話以豐富多彩的幻想、活潑可愛的形象、令人忍俊不禁的趣味和幽默以及詩味濃鬱的語言贏得了孩子們的喜愛,在兒童中間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李少白的童話中活躍著眾多的形象,如:懶嫂、傻熊多多、鹿爺爺等等。這些形象的塑造技巧顯示了李少白高妙的藝術把握能力。但是,對於這些童話形象,這種形式方麵的因素應是第二位的,更應該引起注意的是它們的內核,是它們體現出來的作者的審美理想。細細咀嚼李少白筆下的童話形象,不難發現其性格支點是真、善、美。真指的是童話形象的純真,善指的是童話形象的無私,美指的是童話形象的人性美。社會的發展帶來了巨大的進步,但也導致了人性的異化。這是人類的悲哀,如果不予以糾正,必將最終毀掉人類的一切。誰來遏止異化?誰來創造未來?不是成人,是兒童。德國詩人、小說家諾瓦裏斯說:“無論什麼地方,隻要有孩子,就會有一個黃金時代。”為此,寫兒童也為兒童服務的兒童文學就被賦予了“給這個世界再一次帶來信仰和希望”的使命。兒童文學的使命就是兒童文學作家的使命。李少白在童話中塑造真、善、美的童話形象,張揚真善美,這是具有相當高度的創造,這是他信任兒童的表現,也是他試圖引領兒童從異化的社會現實中走出來並創造充滿希望的理想的觀念的表現。
以兒童豐富多彩的幻想為基礎進行構思,這是李少白童話的一大特色。兒童的幻想是他們的現實生活在精神領域的延續,是他們憑借獨特的思維在補充著現實生活,以滿足其心理和精神需要。李少白說:“1960年畢業後,我在小學工作了二十三年。”長期和孩子們在一起,李少白熟悉孩子,了解孩子的生活和特性,懂得孩子們幻想的根源和指向,理解孩子們的需要。他的幻想的翅膀不是置於自身,而是根於孩子,根於孩子的生活。在《懶嫂當模範》中,孩子趴在地上不起來,機器人保姆懶嫂的電視屏幕上出現了小狗追趕小貓的畫麵,小貓摔倒了,自己爬起來,又跑;小貓滑倒了,自己爬起來,繼續跑。孩子為小貓的奔跑感染著,一邊為小貓加油,一邊自己爬起來。小狗、小貓追逐的場麵於孩子來說,具有同構性。孩子們不能區別自己和動物,在他們的思維中,動物的生活和他們的生活是一致的。作品將孩子的生活畫麵和動物們的活動畫麵這樣組接在一塊,是深悟了兒童幻想特性的結果。在《掛著歌聲的小樹》中,一窩小鳥把窩建在鹿角上,它們天天在窩裏唱歌,於是草原上有了會跑的鳥窩,有了掛著歌聲的小樹。在《七彩船》中,外星小狗沒辦法回家了,動物們把彩虹翻過來,成了七彩船,外星小狗坐著七彩船回家了。李少白將童話幻想定位於兒童幻想,而非成人的幻想或成人替代兒童進行的幻想,使得其童話幻想更契合孩子們的接受心理。同時,由於這樣的幻想是為了補充孩子們的現實生活,是為了讓孩子們的生活少些遺憾,更完滿,更快樂,所以藝術真實與生活真實之間必然有些距離。有了這段距離,創作時,作者就可以將自己的兒童觀、教育觀等融入作品中。李少白的童話,往往在不經意間讓孩子們懂得更多,往往讓成人們更懂得怎樣和孩子相處,就是因為他將一顆愛心化在了童話中。在《懶嫂當模範》中,孩子們在懶嫂的“懶”中學會了自己能做的事要自己做的道理,成人們恍然大悟——“是啊,看來在孩子麵前,我們有時候要‘懶’一點才好哩!”。
幽默多趣是李少白童話的另一特色。首先,李少白的童話中有著幽默多趣的情境。在《樹下的隊伍》中,站著睡覺的非洲大象站在樹底下睡覺,小熊以為大象發現樹上有果子,大象在盯著看,跑過來,仰起腦袋朝樹上望著。接著,狐狸、野豬等也來了,它們一起在樹下排成了長長的隊伍。從心理接受的角度來看,開始,讀者跟著小熊、狐狸等的行為,產生一種樹上可能有果子的期待。樹上沒有什麼果子,讀者的心理期待落空了。如果作品僅僅是這樣,那麼讀者的心裏隻有失望,但是,大象在樹底下睡覺的事實傳布了這樣的信息:狐狸、野豬等好蠢哦。在這樣的信息中,讀者期待落空的心理又落到了實處,他們認識了小熊、狐狸等的缺點,領略了一些道理。在這種落空落實的過程中,讀者享受到了幽默,得到了樂趣。其次,李少白童話的幽默多趣產生於善意的諷刺。在《傻熊多多的故事》中,傻熊多多因為腦筋不轉彎,上了猴子的當,把紅薯煮成黑疙瘩,出了些洋相。這種諷刺是善意的。因其善,故而對被諷刺的對象不是沉重的打擊,隻是提醒提醒,勸其改進。而將被諷刺對象的弱點或缺點誇大給人看,讓看的人在看中認識到錯誤的可笑性,不至於重蹈覆轍。這樣,於看到錯誤的人,自然會產生愉悅感和滿足感,從而樂在心裏。再次,李少白童話的幽默多趣產生於錯位的巧妙運用。這種錯位有性格的錯位,有形象的錯位,還有情節的錯位等等。在《懶嫂當模範》中,懶嫂的“懶”實質上是“巧”,在“懶”和“巧”兩種不同的性格錯位中,作品安排了富於情趣的場麵,獲得了幽默多趣的效果。在《兔子換上了豹子膽》中,兔子和豹子互換膽,兔子和豹子都是兩不像了,形象的錯位給作品帶來了幽默多趣的效果。不過,無論是哪一種錯位的運用,都有一個度的問題。如果錯位的性格或者形象遭受到了非常沉重的打擊,那麼留給讀者的就隻有悲傷了。
語言富於詩味是李少白童話的又一特色。李少白的兒童詩創作藝術不自覺地融入了他的童話創作中,這最為集中地表現在語言的運用上。他的童話語言飽蘸感情,處處可以感覺到情感的律動。他的童話語言層次分明,錯落有致,富於節奏和韻律,洋溢著跳躍感和動態美,讀起來琅琅上口。如《兩朵蒲公英》結尾的一小段是這樣寫的:“風兒吹來,蒲公英的孩子飛起來了。他們在五顏六色的山坡上見麵了,帶著爸爸、媽媽的囑托,一塊兒飛呀,飛呀,飛向朗朗的天空,飛向很遠、很遠的地方。”這樣美的句子,如果分行排列,就是詩。
兒童文學作家湯素蘭同時又是兒童文學研究者,站在兒童文學經典作品的平台上,她的創作更為自覺,也更為主動。她對創作的態度和投入,她對當代兒童的了解和理解都讓她的作品別具一格。
《文藝湘軍百家文庫·兒童文學方陣·湯素蘭卷》中收錄了湯素蘭的童話、散文和科幻小說,這些作品是湯素蘭上個世紀90年代創作成就的展示,僅僅是一種階段性成果。但是,這些作品已經初步反映了她對兒童文學的思考,顯示了她給兒童文學創作帶來的新的啟示和賦予兒童文學創作界的美學衝擊力。
湯素蘭上個世紀90年代初開始兒童文學創作,至今已發表包括四部長篇童話在內的上百萬字的作品,並兩次獲得全國性大獎。她的作品在讀者中、評論界產生了非常大的反響,她在九十年代出場的一代作家中鶴立雞群,占有了非常突出的位置。
湯素蘭,作為兒童文學作家,有兩點值得特別關注:其一,湯素蘭是兒童文學專業的研究生,對兒童文學有著相當的了解和研究。於創作而言,她具有相當高的素質和基本功,無論是對文體美學特質的認識和把握,還是故事能力、語言感覺,都非同一般。其二,湯素蘭對待兒童文學創作的態度文學味道特足,很特別。她說:“我越來越覺得,童話是我和天地萬物交流的方式,是我唱給天地萬物的心曲。如果說我的這些心曲恰恰給孩子們聽到了,成為了孩子們的文學——兒童文學,那是因為,在天地的懷中,我永遠隻是一個孩子。”、“你說寫的是童話,但在我這其實就是一種無限真實的生活。”這兩點,一則顯示了湯素蘭的創作潛力,一則顯示了她對兒童文學的執著和虔誠。既有創作兒童文學的天分,又用生命來創作兒童文學,可以想見,湯素蘭的創作潛力有多大,她將給兒童文學界帶來的衝擊力會有多大。
湯素蘭的童話對童話文體的美學特質進行了形象的詮釋,提出了一些值得關注和思考的理念。
每個人對兒童都會有所思考,童話與兒童的淵源使得湯素蘭對兒童思考得更多,也更具體,更集中,更深刻。她關注著當代兒童的生存狀態,悄然提醒人們要理解兒童心理的變化和需求,為塑造兒童正確和高尚的審美理想和理想人格而籲求,而呼喚。自然、自由是兒童的天性,也是兒童世界的根本。社會在發展,在變化,人類麵對的規範越來越多了。成人們生活在自設的程式化的秩序中,他們美其意說是為了更大更多的自由。不過,這是成人們的生活,也隻是成人們的邏輯。如果將這種秩序強加於兒童和兒童世界,那就是對兒童的摧殘和對兒童世界的踐踏,那將不僅僅是顯示兒童當下生存狀態的惡劣,而且預示著他們未來的黯淡和悲哀。湯素蘭的長篇童話《小朵朵與半個巫婆》以非常巧妙的藝術表現手段將一個高度秩序化的生存空間作為潛隱背景,告訴人們,在這樣的情境中生活,兒童看似熱鬧的生活並不真正快樂,並不自由,並非他們自然、自由天性要求的生存狀態。作品特別解剖了電子遊戲。是啊,電子遊戲隻是高度規範的成人產物,它表麵上符合兒童渴望釋放的心理要求,但內裏空虛,是負載和滋生凶殺、暴力、欺騙等與兒童天性格格不入的陷阱。作品對兒童生活的思考如此深入,隻有智者才做得到。社會變得越來越複雜了,純潔無瑕已是美麗的回憶,純粹的兒童天性隻是夢中的向往。在這樣的環境下,兒童的純潔已經不是白紙般的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有,而應該單純才更真實,才更顯示出單純的意義。因而,兒童們渴望了解世界、認識世界、發現世界,而且這種欲望越來越強烈。“我們是新一代的小學生,我們不隻喜歡吃糖,還喜歡吃酸甜苦辣各種味道。我們喜歡彩虹裏的世界,也想了解饑餓和戰爭。”這是湯素蘭在作品中借主人公之口表達自己對兒童心理當代性和複雜性的理解。誠然,把兒童作為“小大人”是不對的,但忽視了兒童心理及其需求的變化也是對他們天性的違背。湯素蘭在變化中理解兒童,在變化中認識他們的生存狀態,這是對兒童真正的理解,也是非常深刻的理解。關注和表達兒童的現存狀態從來都不是目的,隻是手段,湯素蘭深知這一點,她敏銳地提出,要給兒童符合其美好天性的生活,讓他們在充滿人性美的生活中得到熏染,得到淨化,成就他們的理想人格和未來人格。為此,在作品中,她常常替兒童們指明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