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1 / 3)

忽忽悠悠地,我便帶著這顆千瘡百孔、對任何人都充滿戒意的心落下了橋。

我騎在牆頭,看著漲潮的海水,海水不斷衝刷著海岸,輕輕地,帶著柔和的聲音。沙灘上,漁娘赤著腳在收漁網,窈窕的身影被太陽塗抹上一層金色的光影。漁歌悠揚,追逐著天空的雲彩,優美安詳地彌漫開來。嫋娜的炊煙升起,給這小小的漁村籠上輕輕的煙霧,不斷有女人悠長的呼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和小孩兒跑步的聲響。傍晚的微風吹來,拂亂了我的鬢角,有一縷頭發調皮地飛起來。我正滿麵微笑地看著這一切,忽然聽見娘在慈愛地叫喚:“司杏,下來吃飯了,天天不是玩水就是爬牆,長大了看誰敢要你。”我衝她做了個鬼臉,攀著樹跳下來,鑽進屋子,打算隨便扒拉兩口飯。晚上去看月出——海上的月出真好看,黑漆漆的海麵上,有一點兒清冷,月亮照射出窄窄的一道光。一年僅有十二個十五呢,還可能有陰天下雨看不見月亮的日子。

這便是我的今世,當時不過八歲,還是一個穿著童子服、頭上梳小辮的孩子。“司杏”這名字是老爹取的,據說是因為我出生時杏花剛好開了第一枝。老爹說,索性托個“杏福”,於是就有了“司杏”這名字。

生命中總有東西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曾經想過,貫穿始終的,大約就是活著的這一段時光了。可是,在我活第二世時才明白,貫穿始終的,是我,是我們自己。我們都是普通人,或者一世,或者幾世,或者前生,或者今世。可能有人知道為什麼會離開,卻無人解釋為什麼會來。來往之間,我們隻是過客。

這一世,是在宋朝,一個全然陌生的朝代。

我的前世並不是一個幸運的人,甚至可以說有些乖張離奇。我是個書迷,因此思想早熟。小學的功課太輕鬆,養成了懶惰的毛病,到了中學仍“惡習不改”。在一切以升學率為指揮棒的那個年代,我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各種方式的“修理式”教育,有些做法對我造成了終身的傷害。最後的結果是——為了不“妨礙”直接與老師們獎金掛鉤的升學率的評估,我接受了老師的“勸導”,提前退學,早早回了家。

那是一段灰暗的日子,我整整在家休養了大半年才重新決定活下去。但我的心,就像是外麵長著一層薄皮,裏麵卻腐爛著的傷口一樣,再也沒好過。

經曆讓我不得不堅強,讀書上進使我無暇顧及其他。我尤其不願意相親,因為實在不喜歡被問到過去,而且,我那並不光鮮的過去的確嚇走了不少人。慢慢 的,我不在乎他們怎麼想,那麼難的時候自己都走過來了,如今我做好準備一個人走下去了。愛情,太遙遠,太奢侈了。會有人愛上我麼?我會愛上別人麼?受了傷害,我還會去相信別人嗎?很難吧!

為了陽光的生活,我努力地改變自己。我邊工作邊自學,在考上部屬大學的法學碩士前,我已經是一家集團公司董事長的行政助理。但在現代社會,一切講求速度,我們全部的人生隻是被壓在一頁或幾頁表格中。你曾經的經曆,決定了你後麵的道路。而我,由於少年的經曆,一直未受到過公正的待遇。到處有人問“你的本科是哪裏的?”,如果不牽涉到工作場合,他們都會說“那你很不容易”。可真要去應聘了,會有人冷冰冰地說著“我們希望要本科也是名牌大學出身的”。

歧視你似乎是他們的權利,可我做錯了什麼?周處本是鄉裏的禍害,名士陸機尚且能勸他說“朝聞道,夕死可矣”。而在現代社會,人們自詡高度文明,我卻被排斥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傷害過誰嗎?

誰也不知道,我經常盼望著喝孟婆湯,據說它能讓人忘記前世的一切。如果真有來世,我是否可以不受壓製地活著?

世間的事卻是如此可歎又可笑,喝孟婆湯的機會是在我完全沒意識到的時候到來的。那時我快要碩士畢業了,麵臨著找工作。工作很不好找,終於一家公司需要人常年駐紮在某不發達國家做項目,這種差事一般人都不願去,但我十分中意這種脫離目前環境的工作,因為在那兒沒有人會問我的過去。我想從頭開始,悶頭奮鬥。於是,我入選了。

也許是命運故意和我開玩笑,就在我飛赴工作地點的途中,路過大西洋時,飛機失事墜毀。雖然曾想過死,這一次,卻是真的死了。世間的一切,都和我沒有關係了。我不再是我爸媽的女兒,也不再是我姐姐的妹妹。一切都要重新開始奮鬥了,我的心突然像被揪起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