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是個賊,諢號“梁上飛”。剛出道便與人打過一賭,賭他一夜間能盜得東西南北四大家的鎮宅之寶,並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把東西依次歸還。
四家俱是名門望族,守備森嚴,藏寶地機關暗哨無數。從他們手中盜寶無異於老虎口中拔牙,此一難。
偷不比搶,既要抓得住良機,也要耐得住性子。能夜盜數家全身而退的已屬不凡,更不提去而複返兩度進宮的,此二難。
當時秦非喝的微醺,又逢血氣方剛的年紀,仗著一身高來低去的絕妙輕功,以及一雙鑽穴逾牆的空空妙手,遇鎖拆鎖、逢關破關。依賭約將兩件事做完不說,半途特意折去琴閣點了曲“春江花月夜”助興。從此秦非名聲鵲起,同道人送“梁上飛”以敬其技藝超群。
除了功夫叫人折服外,他自有一套行業準則,一不偷貧,二不偷命,三不偷為官清正、勤政為民。每做一案,必留四枚銅錢為記,並將所盜財物半數以上接濟當地窮苦。官府查了多年無確實證據,拿人不得。道上則尊他為偷神,凡事給留三分麵。秦非憑此在江南安身立命,可謂風光一時。
隨著名聲漸漸做大,膽子卻越練越小,行事也不似早年那般張揚。加上多年積攢的家底,已絕少出手。他熟諳有錢也要有命花的道理,幹脆尋了塊依山傍水的寶地置起宅邸,退隱江湖,樂得逍遙。
然而人在江湖漂,焉能不挨刀。秦非逍遙了沒多久,不得已告別高榻暖床,又做回了上房行瓦的營生。
隻是這回他盯上的不是財,而是人。
那人秦非足足尾隨了一整日。穿過大小街巷,走過木板石橋,見識過那人一展虎威震懾惡徒,又逢他仗義出手扶老助幼。眼瞅著頂上的日頭漸漸西落,“梁上飛”的心情也跟著往下沉,幾度想衝上前爆豆子般把前因後果倒完了了事,轉念記起自己立的毒誓,不得不強忍暗火,再等時機。
這一等直等到了月上柳梢,秦非待人交代完公事回房,這才自瓦間悄然滑落,一足鉤梁倒掛而下,屏息凝氣的透過一拳寬的窗縫向內探查。
屋內,其人獨坐案前眸色明澈,指尖輕壓劍鍔,正對著他躲藏的角落看來。
秦非胸中突的一跳,直叫不好。眼見一道暗光迎頭撲來,手一揚四枚銅錢分射而出,再揚手已將暗器穩穩捏住。他自詡應變得法,截的漂亮,冷不防被滾燙液體淋的咧嘴呲牙,五指一鬆脫手摔個粉碎,這才醒覺接下的竟是杯熱茶!
“閣下跟了一日想必累了,既然光臨舍下,何不進來喝杯茶?”
一個鷂子翻身落下,秦非推開門訕訕笑道:“原來你早就察覺了,禦貓不愧是禦貓,耳力不同凡響,哈哈,哈哈!”
他連打幾聲哈哈,對方捧盞飲茶絲毫不為所動,尷尬的摸摸鼻子:“展大人這般悠閑,不怕我是刺客?”
“梁上飛從不殺人。”
“咦?你怎知我是誰?”
“展某詳查過閣下的卷宗,認得閣下的暗器。”展昭微微一笑,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將掌中刻著東西南北四枚銅錢一字排開,“算上那身著瓦不響的輕功,除了梁上飛不作第二人想。”
秦非目中閃過一絲傲然,很快又恢複了玩世不恭的神情,自衣襟中摸出信劄:“有人出了高價,請我送封信,送完我便走。”他把請字咬得甚重,生怕對方真把自己當賊來辦。
展昭接過一看,眸色深沉:“他可曾說過什麼?”
“嗨,他是官,我是賊,他能對我說什麼?”秦非兩手一攤,見對方凝視著落款名出神,又道,“不過他特意囑咐,信必須在月圓之前送到,且隻能交給你一人。”
這便怪了!指腹劃過“黃岐山”三個字,展昭心中疑惑更甚。
半年前,兩人為周府滅門一案聯手破敵。案情到了最末,雖然找出凶徒尋回了邊關圖,但涉案之人逃的逃、死的死,留下重重謎團以及幕後推手“尹公子”尚待細查。展昭返回汴京後,借著養傷之際一麵翻查曆年卷宗,將查到的疑點盡數列出,一麵與掌管消息樓的黃岐山互通往來,逐個排查。
事情剛開始進展的十分順利,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對方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兩人的書信也逐漸稀少。而黃岐山最後的消息出現三個月前,信中寥寥數語言辭含糊,字跡力失而形垮,遠沒了平時嚴謹與冷靜。信中提及他追查“尹公子”已有眉目,因事關重大不便細說,約展昭七月七於鵲橋樓詳談。
到了約定的那一日,展昭絕早去了樓裏等候,卻遲遲不見人現身。擔心之餘旁敲側擊向影衛之首柳乘風相詢,得知他要事纏身暫不得閑方憂色稍霽。不料事隔多月,黃岐山竟遣個不相幹的人送信,怎能叫人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