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楠漁）
楔子
“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萬曆十四年二月，隨著一聲嬰啼，死寂的紫禁城上空，出現一道被當朝百官吹捧為祥瑞之兆的紅光，大明的第十三代少主萬曆終於在千呼萬喚中迎來了皇三子的降生。不久，在這一片喜慶祥和的氣氛之中，萬曆皇帝破格晉封皇三子常洵的生母、他最寵愛的妃子鄭氏為皇貴妃。
然而在離鄭貴妃寢宮不遠的永福宮內，從隨伺宮女到宮廷禦醫，都焦急地忙進忙出。
萬曆的另一個妃子，也就是皇長子常洛的母親王恭妃正生著大病，性命垂危。所有的人都對這罕見的病症束手無策，常洛跪在母親身邊淚流不止，床榻前的薰香嫋嫋地飄散著，似乎預示著王恭妃的命不久矣。
“娘娘，娘娘——”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寢宮內慘淡沉寂的空氣，讓床榻上原本如同死去的人有了一絲反應。
朱常洛回過頭去，看見奶娘玉嬤嬤喘著氣衝進來，滿臉的紅光，眉宇間有壓抑不住的喜悅。
“玉嬤嬤，你好大的膽子，在母妃的寢宮內居然敢這樣放肆！”常洛忍不住嗬斥。
“洛兒——”王恭妃撐起虛弱的身子阻止了兒子的話。
她急切地探出手，握緊玉嬤嬤問道：“事情怎樣了？大師到底有什麼見解？”
“娘娘別急，先躺下再說。”玉嬤嬤伸手扶王恭妃躺下，看著跪在床前的常洛欲言又止。
“洛兒，你先退下吧，娘要跟玉嬤嬤商量點兒事，你去替娘看看藥好了沒有？”王恭妃慈愛地看著兒子布滿淚痕的小臉，溫柔地說。
常洛聽話地退了下去，王恭妃抬起頭滿臉熱切地望著玉嬤嬤，一雙漾著水波的眸子裏滿是期待。
玉嬤嬤輕輕地歎了口氣，說：“娘娘，您別著急，聽我慢慢講。
“大師說，這事和小王爺的將來大有關係。萬歲爺現今又得了個龍子，還為此封了鄭娘娘為皇貴妃，群臣私下裏都在說，皇上有心冊立三皇子為太子。小主子年少，自是不懂這宮廷裏的人心險惡，若是稍有差池，對他將來繼承大統是大大的不利啊！”
“這我早知了，若我有個三長兩短，洛兒縱是皇長子，將來也未必能順利當上太子！隻是我這身子，如何挨得過……”
“娘娘，所以那件事就顯得蹊蹺。這也是今日問過大師後，大師要我轉告您的。隻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嬤嬤，你是看著我長大的，有什麼話不好講的？”
“唉，這件事關係到小公主的一生啊，實在是……”
“臨月？”
“正是臨月公主。”
“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是臨月？”玉嬤嬤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恭妃的心上，那張原本就慘白如雪的臉，顯得更加淒楚痛苦，“臨月還隻是個不滿五歲的孩子啊，剛剛被皇上賜了名……”
“娘娘，奶媽知道您舍不得，可是娘娘這病來勢凶猛，任是再好的太醫都看不出所以來，這當口鄭貴妃又生下了皇子，那件事……不能說沒有蹊蹺啊！如果小主子不能順利登上太子的寶座——依照鄭貴妃驕橫善妒的性情，一朝得寵，必定會全力排擠小主子，好讓親生兒子成為太子——到時，您和小主子就會成為鄭貴妃的眼中釘，永遠都不會有安穩的日子過了。大師是皇上最寵信的得道高僧，他說的話決不會有錯，娘娘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心軟。”
“可嬤嬤……”
“娘娘，這件事可是關係重大，大師的話不可不聽啊！您要是信得過我，就把小公主交給我吧！”
“嬤嬤，可臨月……”
“娘娘隻管放心，一切有我。您隻要好好養好身子，才能繼續把萬歲爺留在您身邊，將來小主子也才能順利繼承大統啊！”
第1章
夜晚，月亮隱在雲層中，草叢裏蟲鳴唧唧，一聲響過一聲。
一隊身著騎裝的人馬在這樣的夜晚不停地趕路，沒有一點多餘的響動，除了沉沉的馬蹄聲。
突然間，草叢裏亮起半點幽幽的藍光，慢慢升騰，像是幽靈一般向半空中飄蕩而去。
領隊的男子受了驚嚇，轉回頭用一種奇怪的語言衝身後的隊伍大喊大叫著。蛇形的隊伍瞬間亂作一團，完全不顧領隊的叫喊。
一個兵模樣的人怪叫著想要往野草深處躲藏，經過領隊男子的坐騎時，一柄長刀淩空劈下，逃亡的士兵頓時身首異處。
慌亂的隊伍因為這突來的威懾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呆立在原地打著冷戰，卻不敢再移動半步。
領隊男子翻身下馬，嘰裏咕嚕地衝手下亂喊了一通，繼而又跨上馬去，指揮著繼續前進。
半晌沒有動靜，剛才的一切似乎真的是一場虛驚，隊伍踩過同伴的屍體沉默著又繼續前行。
四周仍然很安靜，沒有半點聲音，連夜蟲也不再鳴叫了。
領隊男子警惕地望著周圍，心裏暗咒著這半夜三更押送糧草的鬼差使。
還沒容他多想，耳邊突然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一群手執兵刃的粗壯漢子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出現在隊伍前方。
“什麼人？”領隊男子操著生澀的漢語詢問，語氣裏滿是恐慌。
“送你們上西天的人。”粗壯漢子當中有人朗聲回答道，話音未落，明晃晃的刀已經逼到眼前。
一場廝殺漸漸平息。
“老三，去見姑娘吧！”
“姑娘恐怕是等急了，咱們這次可要好好向她討賞啊。哈哈哈……”叫老三的漢子踢了踢腳邊一具屍體，打趣地說道。
“若不是姑娘料想到他們會走旱路，讓咱們連夜趕過來，還先亂了他們的軍心，咱們沒這麼容易捅豐臣秀吉後背一刀！”蓄著絡腮胡的漢子拭幹刀上的血跡，口氣中滿是掩不住的敬佩。
“是啊，要不公子爺怎麼在私底下喚姑娘‘女諸葛’呢？哈哈，我看呐，世上怕是再難找到像姑娘這樣的女豪傑了！”老三和旁邊的幾個大漢也交口稱讚道。
“別多說了，咱們還是趁天亮前把糧草送到姑娘那邊，好早點派到受災的地方。”
“唉，我喬三算是服了，這條命，就跟著姑娘走了。”
“那是便宜你了！老三，咱兄弟枉活一世，還不如一個姑娘家有膽有謀。”
“姑娘家怎麼了，也不輸男兒的豪氣，你可別小瞧了。”
“那是！誰敢啊？”
談話聲漸漸遠了，隻留下草叢中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
一切又恢複了寧靜，蟲鳴聲再次響了起來，月亮也探出頭來淡漠地掃視著這一幕，就好像剛才的廝殺從來不曾發生過一樣。
而月下突然出現的人影，向著話音遠去的地方冷冷一笑，“讓人過目難忘的女子！”
揚州城外幾百裏遠的一間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