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護士長，我不管你們怎麼想，反正趕緊給我把那個黃毛丫頭送走，醫院不是福利院，不能收容像這樣被父母拋棄的棄兒！”
叢安之聞訊趕過來安撫住許文哲後，吩咐人看守住病房門，返身將蘇越叫到了辦公室。
“叢主任，我承認我沒有盡到一名護士長的責任，讓病人受到了刺激。可是歡生不是隨便亂闖禍的孩子，你沒有必要發這麼大的火。”
蘇越像一隻護犢的母老虎，麵對堅決要將歡生送走的叢安之失去了往日的尊重，大聲吼了回去。
叢安之顯然沒想到，嬌小玲瓏的蘇越也會河東獅吼，整個人怔了怔，暴怒的神情慢慢在蘇越的怒瞪下霜打茄子般蔫了下去，在辦公桌後拖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示意蘇越同樣坐下來談。
“蘇越，咱們是一個戰壕裏的老戰友了，不要因為一個孩子傷了彼此間的和氣。我跟你說實話吧，剛剛我接了院長打來的一個電話，這個叫許文哲的少年背景非同一般，今天早上已經有北京方麵的大人物關照了市委領導，領導們就此開了個電話會，一會市委辦公室和市衛生局就會派人來。現在忽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你說你讓我怎麼對院長彙報？我也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這幾年也極力幫你們瞞著上麵，不讓人發現歡生的存在，可是都五年了，難道你就沒想到給歡生找一個合適的去處？”
叢安之掐了掐眉心，有些頭疼目前的狀況。
他還真沒想到，這個自殺未遂叫著許文哲的少年，竟然會有那麼大的背景，連市委和衛生局的領導都驚動了。現在歡生惹惱了他，無疑是在老虎頭上拔了毛，何況歡生的身份還是那樣一個見不得陽光的黑孩子。
“我以為歡生的父母會回來找她，我們如果自做主張將歡生送走，總是不合適。”
蘇越氣勢弱了下來，緩緩在椅子上坐定，手指無意識地將麵前桌子上的一張門診處方握成了一個紙球。能夠驚動市委和市衛生局的人物，對醫院來說都是祖宗。她知道若是少年的病情因此加重，自己將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你以為，你以為，都五年了，要找，早就回來找了，沒見這麼狠心的父母。”
叢安之叨叨幾句，火氣漸漸卸下來，返身拿起一個玻璃杯到水池邊刷了刷，提起暖瓶倒了一杯水放在蘇越麵前，安慰道：“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有我這個主任當炮灰你也別擔心什麼了，就是想辦法盡快把歡生送走。那孩子也是可憐，看那一頭黃毛，玉米纓似的，先天營養缺乏啊……”
2.
歡生縮著瘦小的身子躲在值班室的牆角，真希望自己此時隱形，誰也看不見。可蘇越媽媽還是找了來。
“蘇媽媽，我不走，歡生乖，歡生沒有搗亂。”
長著一頭玉米纓似的黃頭發的歡生仰著頭，一臉小意地央告蘇越媽媽，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闖了多大的禍。
除了打碎了美玲阿姨的杯子，她沒有做錯什麼啊，她就是去問候了一下新來的大朋友，為什麼要趕她走……
蘇越看著歡生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顯然是硬不下心腸，眼睛一酸，急忙轉身假意望向值班室的窗戶，以期掩飾差點奪眶而出的眼淚。
窗台上有個布包，裏麵是蘇越從家裏帶來的毛衣。
“歡生，來，天冷了，穿上毛衣就不會感冒。”蘇越強裝出笑臉，將歡生拉到眼前，為歡生脫去外麵的罩衣。
罩衣下，歡生隻穿了一件印著小白兔的藍色春秋衣，也是蘇越媽媽的兒子穿剩下來的。
蘇越把毛衣挽了挽，從歡生黃茸茸的頭發頂套了下去，手指扣住歡生細細如火柴棒似的手腕，將兩隻小手從毛衣袖子中拽了出來。
“真好看，蘇媽媽，歡生喜歡。”穿上毛衣的歡生，用細瘦的小手扯著新衣看了看，心內雖然苦的皺成一團，卻也不忘做出歡喜的樣子，像隻小蝴蝶一樣歡快地圍著蘇越媽媽跑了一圈。
“歡生，乖，跟蘇媽媽到姥姥家去，給姥姥看看歡生的新衣服好不好？”蘇越捉住歡生，將她輕輕抱了起來。
該來的終要來，到底是躲不了。
歡生因為奔跑而變得紅潤的臉蛋擱上蘇越的肩頭時，立時蒼白成一張紙。半天，卻隻能咬了咬青紫色的嘴唇，發出一個好字，就再也說不出別的語言。
她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沒法抗拒大人們的安排，尤其是蘇越媽媽的安排。
一路遇上的醫生護士，都用戀戀不舍的目光，目送著這對沒有血緣關係的母女身影。整個兒科病區氣氛壓抑，大家都聽到了主任跟護士長的爭吵，猜到養了五年的歡生大約今日是要被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