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被x市市公安局軟禁了整整三個月。雖說吃住在一家風景優美的幹部修養所內,條件不錯,還有娛樂設施助興,但深受審訊之苦和半夜裏被無休無止盤問的折磨。
他交出了在x市大廈頂層以生命做賭注拿到的財務記錄,描述了劉立國被槍殺後的細節,還有他被迫擊斃許輝一事的詳細過程,他堅稱自己是孫策的線人,既為自己開脫了責任,也將孫策推上了破獲x市史上最大一起毒資洗錢案第一功臣的高位。
最後,他終於被無罪釋放。關於習淩羽,自始至終沒人問起過他,他也不敢主動交代。他頭腦異常清楚,他隨便說話是會惹禍上身的,他承擔不起嚴重後果。再說了,他也沒有任何證據,隻不過在危機時刻聽見她胡言亂語,說了一個離奇故事而已。
但是羽始終想不明白!到底是誰救了他一命!或許是羽的幸運!或許是有人暗中相助!自己的罪惡被槍斃十次都不止!管他那!
出來之後,他才聽孫策說起,習淩羽在他們獲救當天就被她父親的秘書接走了。後來,他又聽說,她出國療養散心去了。
兩個月後,羽和張荷雙雙離開x市,去闖上海灘。張荷運氣好,憑借她熟練的專業技能,首先在一家區圖書館找到工作,仍編寫圖書目錄,工資每月五千元。羽沒有回老本行去當職業殺手,他做了手機推銷員,收入忽高忽低,平均下來,每月差不多四千元左右。
他們在市中心地段租了一套二十多平方米的單間單元房住,光房租每月就要花去二千千元。這是羽執意給予張荷的照顧:他們的住房距離張荷上班的圖書館非常近,隻需步行三分鍾就到了,可以大大免去她擠車換乘之苦。租郊區房子雖說便宜不少,但每天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時間至少得三小時,耗費無數精力體力,還有不菲的車費。
生活壓力很大,除了房租和兩人的吃穿,其他日用開支也有一大堆:手機費,電費,水費,煤氣費,電話費,ADSL寬帶月租用費,買書報雜誌及影碟的費用,等等。
兩人都去兼了一份職。他們每月在銀行裏合存三千元,希望經過數年拚搏後,能夠付得起房款的首付,在這個大都市裏擁有一套分期付款的小小單元房,容下他們組成的家庭。他們願意為這個鋼筋水泥空間每月支付兩千元,支付三十年,直到他們兩鬢斑白,瀕臨退休。
他們清貧,堅強,樂觀,在上海這座新崛起的傲慢的亞洲不夜城裏為具體的生活目標而忙碌,日夜拚殺,爭取為自己拚出一個穩定的未來。過去早已從他們緊張的快節奏的生活中隱退了。
也有這樣的時刻:在早晨起床之前的一小段恍惚中,仍會有一些血腥,殘忍的模糊的記憶片段浮現出來,在朦朧迷離的睡眼前麵輕輕晃動,畫麵似曾熟識,又好似昨夜夢中情景的延續和糾纏。
但羽總是搖搖頭,快速擺脫掉,他有更多的事要擔心。羽不像從前了!現在的羽太忙碌,為了掙區區幾百元錢而奔波,沒精力回想過去。他必須把大部分時間耗費在追逐金錢的數字遊戲中,否則,他們既沒有小康,也沒有未來。
在上海,時間過得飛快。倏地一下,九個月晃過去了。又是一個春光燦爛的雙休日。羽和張荷決定鬆弛一下他們過於緊張的神經,便就近去位於長江口的崇明島度假,觀鳥。一大清早就出發了。車上至少有一半人是相互熟識的,彼此熱烈地招呼,問長問短,似乎是多日不見的老朋友,重逢時分外親熱,興奮。
羽注意到,這些人幾乎個個都攜帶著高級的單筒觀察望遠鏡,專業級別的攝影設備,以及數碼攝像機。其中一名身穿淺綠色名牌襯衣的年輕人,一眼望見羽行囊中也攜有單筒觀察望遠鏡及三角支架,便走了過來,主動向羽招呼。
“你也是愛鳥協會的,新加入的?”年輕人問,語氣中流露出自命不凡的傲氣。
“不是的,”羽平和地回答道,“我們是去崇明島休假的,順便看鳥。”
經過打聽,羽了解到,原來車上相互熟識的一半人,全是上班族,但他們全都屬於上海一個叫“愛鳥協會”的民間環保組織。今天是他們的又一次集體出遊,利用雙休日時間,就近去崇明島聚會,觀鳥,拍照,然後公布在他們自己的網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