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因為不能趕回來給兒子過生日,特打發了周瑞家的回來給薛姨媽送信,好歹看著她們姊妹一場的份兒上,別叫寶玉委屈了。
那薛姨媽因為元春沒選自己的閨女,反而留了薛寶琴在宮中,心中一直不舒服,連帶著對王夫人也埋怨了起來,要不是賈母苦留,薛姨媽早有心帶了女兒出去住。
可偏生她又是個心軟的,比不得薛寶釵殺伐果斷,寶姑娘就算一肚子雄韜偉略,可有個朝令夕改的媽,也是沒有辦法的。
加上王夫人的這個陪房周瑞家的又慣會是巧舌如簧的主兒,一句話就把薛姨媽說的不禁心動,更覺得自己該給姐姐王夫人撐起榮府一片天下。所以當聽說邢家太太來了,忙帶著寶釵進了園子。
榮寧二府裏有一多半都聽說了正德的事兒,大家無不羨慕邢太太的好福氣,養個親兒子也未必有出息,但瞧人家......抱養的孩子,好吃好喝養了五六年,忽然間就變成皇子皇孫了,眾人不禁腹誹:誰家能有這機遇,還不是老天爺恩賜的!
尤氏和邢夫人一般,都是續弦的填房,都沒兒女傍身,與前任太太留下的子嗣都不親,渾渾噩噩的活著。如今才知道原來邢家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小公子,竟不是親生的!這叫尤氏如何不奇?
探春和李紈已經打發了小廚房做了一桌酒席擺在藕香榭,朝廷不準官宦世家再蓄養小戲子,筵宴音樂,探春便叫人在外麵請了個說笑話的女相公。
藕香榭裏東西南三麵設了矮桌,菜饌果蔬一應俱全,盧氏推辭不過,就坐了正位上,隻與賈寶玉等人笑道:“你們不耐煩陪我們這些老骨頭,自去園子裏玩吧,這兒有東府大太太和姨太太陪著就足夠了。”她也把正德和巧姐拘在身邊,不準二人跟著。
賈寶玉巴不得盧氏這樣說,臉上堆了笑意,忙拉著眾人往自己的怡紅院去。
岫煙挽著黛玉,一路上隻低頭與薛寶釵閑談。
不覺就到了怡紅院,彼時來拜壽的人幾乎沒將門檻踏破,偏壽星公不在,襲人就做主先留下了她們,又叫四兒和春燕去柳家的那裏短熱糕和鮮果子來,又把寶玉常吃的好茶拿出來半包,命秋紋親自烹了,賞與眾人飲。
寶玉等人還沒進門,就聽見外麵嘰嘰呱呱,史湘雲便笑道:“愛哥哥,拜壽的擠破門了,你還不叫襲人端了壽麵來和我們吃!”
屋內人聽見動靜,也都迎了出來,原來是翠墨、翠縷、入畫、彩鸞、繡鸞等八九個人,且都抱著紅氈墊來的。
寶玉歡喜至極,推讓一番,眾人這才落了座。薛寶釵和李玟、李琦等姐妹便將為岫煙準備的壽禮呈上來,或是一字畫,或是一手帕,或是一扇墜,聊為應景而已。
連史湘雲也拿一雙精美的繡鞋來,不禁叫岫煙多瞧了兩眼。
“邢姐姐,這是我的一番心意。”賈寶玉也是一雙鞋子,不過和史湘雲那個卻是天壤之別。
繡工精美還在其次,難得那鞋子上綴了一圈滿水兒翡翠果,個頂個都有鵪鶉蛋把麼大,光彩奪目、富貴逼人,不敢叫人估價。
薛寶釵等人的臉色就有些變化,探春低聲問道:“二哥哥哪來那麼多的銀子?”
賈寶玉洋洋得意的一笑:“並不是花錢買來的,卻是我打賭從北靜王那裏贏來的,聽說這玉鞋本是北靜王準備送給王妃的。”
岫煙便笑著將玉鞋推了回去:“我可不敢奪人所愛。”
“並不是奪人所愛,郡王知道我是要送姐姐做芳辰之禮,還說過於簡薄,請邢姐姐不要嫌棄呢!”
“寶兄弟不說不打緊,你這樣一講,我反而更不敢造次。這樣的好鞋連我們太太都沒穿一雙,我要是不懂分寸真接了寶兄弟這禮,可不叫外人在背後鄙夷我粗俗不懂規矩?”
寶玉原在興頭上,聽得邢岫煙這一席話,頓時耷拉下腦袋。
襲人不忍,訕訕的上前收了玉鞋,隻笑道:“芍藥欄處已經預備下了,姑娘們還是上席去吧!”
寶釵和史湘雲心知這是襲人在解圍,便一左一右攜了賈寶玉出怡紅院,香菱、侍書、晴雯、麝月等略有些臉麵的丫頭都尾隨在後,空留下四兒和春燕這種小丫頭在怡紅院裏看管門戶。
小丫鬟們玩心重,哪裏管得住腿腳,也不過多一會兒的功夫便溜出去自玩了,將偌大的個院子都扔給粗使婆子。
從沁芳亭往下走不多時便是芍藥欄,其內中的紅香圃設了三間小敞廳,三麵涼風習習,筵開玳瑁,褥設芙蓉,正是花團錦簇,環紅繞翠之相。
眾人執意叫岫煙和寶玉坐在首席上,探春又望了望長桌上的菜饌,指了一道蟹黃饅頭和雲英麵與小丫頭道:“這兩道送去藕香榭給舅太太、姨太太和大奶奶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