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采顰是家中的長孫女,素來得姊妹尊敬,又因生的不凡,所以早早就知家族準備送她進宮。柳采顰麵上不顯,其實心裏也暗暗較勁,立誌要為父母爭氣。柳采顰過了年就十七,家族婉言推拒了幾門大好的親事,遠近的親朋好友也都猜到柳家的用心。
原本水到渠成的事兒,誰知忽然被皇上的一紙聖旨打的頭暈目眩。
孝宗沒看上花容月貌,芳菲嫵媚的柳采顰,反而相中了其貌不揚的柳采薇。
二人是一母同胞,但采顰從小乖巧孝順,柳家大太太多偏愛,反觀二小姐采薇,因為膽子懦弱,又不會巴結討好,柳家大太太便怒其不爭,也不大管教她,十幾年下來越發養的小家子十足。
今日柳家專為采薇進宮請客,柳采顰自知處境尷尬,剛才一撥人圍著作詩的時候,她便悄悄出了人群。柳采顰本想尋個借口出去躲躲,誰知恰好就看見了窗前坐著的邢岫煙。
“窗口風大,邢妹妹小心被寒氣衝撞了!”
岫煙笑指著樓下一個碩健挺拔的桂花老樹:“此樹真乃鎮園之寶,想必九月落桂的時候,姐姐家這院子會香的曼妙。”
“聽老一輩講,這桂樹的年齡比我們曾老太爺還大幾歲,每日裏倒也叫仆婦丫鬟精心伺候著。我母親祖上是江南人士,喜愛吃蟹子,去年老家表舅送了幾大婁,坐在樹下慢慢細品,確實韻味不同凡響。不過......”
柳采顰自謙的一笑:“終究也隻是棵樹而已。”
岫煙卻忙笑道:“柳姐姐這話未必盡對。天下凡有情有義之物,也和人是一個道理,就好像楊太真沈香亭裏的木芍藥,端正樓前的相思樹,昭君祠上的長青草,誰敢說她們沒有靈性?”
“哎呀,按照妹妹一說,我們家這桂樹還真有幾分的不同尋常。”
“自然!”岫煙說道:“在往大處說,孔子廟前的檜樹蒼翠蔽日,諸葛祠前的柏樹參天入雲,****墓前的鬆樹虯枝勁勁,這些都是堂堂正氣,千古不磨滅之物。若是亂世,它自然就枯,若是盛世,它必然繁茂。柳姐姐家的桂樹繁而多枝,正是家族興旺,如火如荼的預兆。”
這一席話剛好合了柳采顰的心意,柳采顰並不覺這是癡話,竟認準了邢岫煙是難得的明白人,就趁機搭話,問岫煙籍貫何處,等得知是姑蘇人士,臉上笑意更濃。
“我母親也是蘇州人,可惜隻七八年前外祖母過壽的時候去過一次,模模糊糊記得有個寒山寺。”
二人攀談了起來,岫煙便將素蘇州的船點小吃介紹給柳采顰,柳采顰投桃報李,也告知了岫煙不少京城風俗人情。
那邊賈寶玉剛做了一首好詩,才要招人幫忙品評,忽然間邢姐姐與柳家的姑娘坐在一處,他忙擱置筆墨,涎著臉跑了過來,“兩位姐姐,你們說什麼悄悄話呢,也帶我一處玩可好?”
邢岫煙心裏微微不悅,臉上卻帶著笑意的推了賈寶玉一把:“快去做你的文章,好歹成一篇,不然年後二老爺考校你的學問,你還準備交個白卷不成?連我都聽說,你兄弟環哥兒閉門謝客,隻在家晝夜苦讀。平時沒有可比性也就罷了,如今珠玉在前,你還不知上進,小心二老爺的鞭子!”
賈寶玉縮縮脖子,狼狽的一咧嘴,可見受挫不輕。
岫煙歎氣道:“寶兄弟心裏也該有些算計,聽我父親說,二老爺才和他商議過,我們正德去書院讀書的事業,也捎帶上你。”
賈寶玉頓時容色大變:“邢姐姐,你可別嚇我!”
岫煙啐道:“誰拿這個哄人呢!確實是這麼一說,而且聽二老爺的意思,還有心叫你宿在書院裏,隻每逢年節才歸家一次呢!”
賈寶玉的心頭如同響了個悶雷,轉身灰溜溜的跑去與探春商量主意。
柳采顰的祖父定下規矩,男嗣過了十二歲便輕易不準進內院,柳國公家的宗學弟子更是少而精,學生隻七八個,可授業的恩師卻多達五位。到柳采顰的父親柳芳這一輩,更重視分支中的人才,隻要是讀書的好苗子,柳家都願意從官中給予幫襯。
於是柳采顰印象中的少年書生,都該是幾個哥哥那般聰穎好學的,誰想今兒遇上個寶玉,是見了正經書就犯頭疼的一位。
岫煙笑著附在柳采顰的身邊低聲道:“寶兄弟樣樣都好,隻是太粘人些,我和姐姐契合投緣,所以才嚇嚇他。”
采顰先是一怔,繼而悶笑起來,“我才要說你老實呢,原來也滿肚子的鬼點子。”
二人正說笑,樓下驟然腳步嘈雜,樓上的大門被人從外而內推開,打頭進來個上了年歲卻穿著不俗的嬤嬤。
“姑奶奶,老太太打發二姑娘來給眾位小姐送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