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被昭兒說的老臉羞愧,家裏能有什麼大事,不過是等著林老姑爺的百萬兩家產度日罷了。
當初大哥商議如何分了這筆意外之財,賈政心裏還有些膩歪,覺得這種作為不是君子所為。可君子也得吃飯,君子也得穿衣。
王夫人拿了家中的賬冊與自己看,賈政才知道,原來自己每年的俸祿不過二百餘兩白銀,可單自己聘親清客相公這一項,家中開支就不止五百兩。碰上了他喜歡的字畫、扇麵,所費就更不知多少。
家中入不敷出已有多年,都是靠著王夫人和老太太的體己苦苦支撐著。
賈政是個軟性子,人強他弱,人弱他強。賈政再見王夫人哭哭啼啼的模樣,心裏最後一道防線就全然瓦解,任憑大哥派了璉哥兒往江南去取銀子。
如今,賈政猛聞昭兒說璉哥兒路上遇難的事兒,心中越發心虛,覺得這是老天在看,給賈家的報應。若不然,林家年年往榮國府送禮,真金白銀無數,哪裏就見過被劫一說兒?
賈政憂心的是這個,賈赦憂心的卻是別的。
大老爺已經忍了許久,終於開口道:“璉兒就沒讓你再帶什麼要緊的話?”
賈赦話一出,王熙鳳也不哭了,和邢、王兩位夫人齊齊看向昭兒。
昭兒舉止無措,不知該看哪個好。賈母柔聲笑道:“你是個好孩子,如今這屋子裏都不是外人,璉哥兒讓你說什麼了,你隻管如實告訴我們就是。”
昭兒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似的,輕聲道:“二爺讓小的捎話給兩位老爺,說林老爺去了之後總共留下了五十萬兩銀子,加上幾處大的田莊正準備發賣,大約能有七十萬兩餘。二爺讓小的問問老爺們,這銀子怎麼帶回來?是走錢莊,還是他自己仍舊走水路,找幾個鏢局押送?”
眾人慌忙擺手,賈母道:“可使不得!敢情當自己的命大不是?自然是要走錢莊妥當安全。”錢莊雖然心黑,但至少穩妥。
昭兒心中暗笑,二爺果然厲害,眾人的注意力都挪到安全的問題上來了,還哪裏在意銀子多少?在這群老爺太太看來,七十萬兩銀子總比一分沒有,都被強盜劫了去的好。
昭兒正暗暗竊喜,獨賈赦心中微恙:“隻七十萬?別不是你......”賈赦才想說,別不是你們二爺貪墨去了吧,忽然想起,賈璉是自己的兒子,就算貪了去,這錢也是大房的銀子,自己何必多事,反倒叫二房夫妻倆占便宜?
賈赦嘿嘿一笑,話音止住,卻不再問別的。
賈政沒留心,可他媳婦王氏心裏卻別扭的緊。
她年年親自清點林家送來的禮,林如海有多少家底,王夫人早就做了猜度,少說百萬,多說.....那就不是一倍的事兒了。現在是聽賈璉報回來七十萬兩,王夫人恨不得親自去蘇州查抄一邊,看看賈璉中飽私囊又有多少。
王夫人不禁將嫡親的侄女王熙鳳一並恨上了,可憐王熙鳳還癡癡地為她姨媽做嫁衣,將自己的私房貼補出去不知多少。
晚間回到自己的院子,平兒知道王熙鳳不曾用飯,忙叫廚下的人將一直溫熱的飯菜擺好。都是王熙鳳往日愛吃的幾樣,旋煎羊、白腸、鮓脯、黎凍魚頭、薑豉類子......滿滿當當擺了一整桌子,可王熙鳳是一點胃口沒有。
平兒親自撕了一塊肘子肉到王熙鳳的碗中:“奶奶,好歹吃一口,明兒還得往東府裏去呢!”
王熙鳳雖然是女子中出類拔萃的,可聽到丈夫負傷的消息,還是失了主意。王熙鳳隻恨自己不能化為一隻鳳凰飛到丈夫身邊,就是端茶倒水,隻要賈璉能平安無事,王熙鳳也是願意的。
可她能走得了嗎?別說兩位老爺不肯答應,就是二太太也絕不肯放自己走。
這可如何是好?
王熙鳳正一籌莫展的時候,眼前忽然多了雙筷子,是平兒正給她挑魚刺呢。王熙鳳眼前一亮,忙拉住平兒,“平兒,我的好丫頭,奶奶可把二爺交給你了。”
平兒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奶奶說什麼呢?”
王熙鳳就將自己打算送平兒下蘇州去服侍賈璉的意思說了出來。平兒聽罷,心中一喜,她自然是願意的,不過......平兒臉上不敢流露出竊喜的顏色,她知道二奶奶的脾氣,她若答應的太快,二奶奶反會多疑。
平兒泛起難色:“我走了,奶奶怎麼辦?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奶奶在打理,我在奶奶身邊,至少給你看好後院,免得那些小丫頭老婆子們暗地裏使壞耍懶。”
王熙鳳心下寬慰,她挽住平兒的手勸道:“好丫頭,你的心我都明白。如今你照顧好你璉二爺才是真心疼我呢!咱們倆半輩子的依靠就不就是二爺,他若有個好歹......”王熙鳳忽然哽咽起來,平兒聞之傷悲,主仆倆連飯也不吃了,抱在一處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