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剛過六點,天空已經大亮。
因為地處赤道地帶,所以南洋的太陽總是升起得特別早。先前還舒適清涼的晨風,在灼熱陽光的烘烤下隻一小會兒,就變得又悶又熱,叫人喘不過氣。
街邊的“興合”農市場裏,此時已是人頭湍動、摩肩接踵。
新鮮到帶著露水的城郊蔬菜、掐一把就會流出蜜水的熱帶水果,還有幾個小時前剛從海裏捕撈上來的各色海產,幾乎所有能想到的南亞美味素材此刻都能在這個農市場裏找到身影。而顧客的詢價聲、商販的叫賣聲、貨郎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經久不息,更是讓整個“興合”顯得生機勃勃、熱鬧非凡。
但是,如果有人仔細觀察、聆聽的話,就會發現“興合”農市場與南洋本地的其他大多數市場都不相同。
首先,在“興合”農市場中,一半以上的交易者並不是南洋本地的土著,而是帶著明顯漢族特征的華人。
其次,市場中大家買貨賣貨所用的語言多不是語調怪異的土著語,而是夾雜著各類中華南北方言的話語。
而最能說明“興合”農市場不群之處的,就是高高懸掛在市場大門口的那塊金燦燦的黃銅大匾。任何一個來到“興合”的人,第一眼看到的絕對是這塊造型樸拙的黃銅大匾,以及匾額上那兩個氣勢磅礴的華文正楷:“興合”。
“興者,買賣興隆也;合者,團結一心也。大家皆是旅居客地之人,須謹記有合方能有興!”每當有新來的同族加入這個農市場時,那些市場裏的老人在接風的酒桌上說的第一句話便一定是這一句。而這也是許多年前,市場剛剛開張時取名為興合的道理。
是啊,旅居客地實為不易,更不要說在這個野蠻尚存的南洋了。華人要想生存、要想發展、要想安生立命,靠的就是一個“合”字!
“阿海,今天晚上義字堂開大課,你可別遲到了。”市場裏,一個專營熱帶水果的鋪子前,店夥計財仔一邊從運貨郎阿海的推車上卸下新到的香蕉,一邊大嚷著。
“安啦,我是一定會早到搶個好位置的。倒是你,不要被何叔關在店裏看生意啊。”身材壯碩的阿海撇撇嘴,“鄙視”地看著比自己瘦小許多的財仔。
“我是去義字堂練拳誒,又不是去跟那些‘黑皮猴子’打架,老頭子歡喜還來不及呢。”財仔一副萬事無憂的表情。
“嗬嗬,要是你真能把那些‘黑皮猴子’打趴下,估計何叔會更歡喜。”阿海被財仔的表情逗得一樂:“還有,我剛才聽阿蒙說,今天來給咱們開大課的師傅是義字堂的紅棍‘蕭十郎’!”
“哇賽!那我更是要去了。聽說蕭十郎年歲不大卻是功夫了得,一手內家洪拳深得義字堂王堂主的真傳。前幾天據說一個牛比到不行的馬來拳高手來咱們義字堂挑釁,蕭十郎愣是直接把人家打到不省人事。這事在圈子裏都傳瘋了。”一聽到蕭十郎之名,財仔立即臉色潮紅、手舞足蹈,仿佛打了雞血一般。
“好啦,我還要接著送貨,不跟你羅嗦了。記得晚上早點到就是。”不理會已陷入奇異狀態的財仔,阿海搬下最後一箱香蕉,朝財仔腦後拍了一巴掌,飛也似地跑路了……
在距離“興合”農市場不遠外的“朱家嘴”,是一片由海中泥沙經萬年潮汐漲落、堆積起來的衝擊灘。這裏,外臨佬客海灣,內靠查朵山,坐北朝南,實在是堪輿學中所謂枕虎踏龍、風生水起的上佳寶地。
相傳,多少年前此地曾是遠逃外邦、流落南洋的大明朱氏子孫的聚居之地。故因此而得名為朱家嘴。
甚至在朱家嘴前麵海灣的海底,至今還豎立著一塊足有三米多高的朱氏族譜碑文,距今已有兩三百年了。
不過現在的朱家嘴,早已經不是當年大明“朱氏貴胄”的避難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達五十層的摩天大廈傲然矗立於此。
此大廈形製外呈渾圓、內實四方,建築麵貌完全秉承了漢學中“天圓地方”和“外圓內方”的傳統思想。而大廈的外牆卻是選用了一種罕見的明黃色,遠遠觀之,就如同溫潤的美玉一般。
而這座大廈正是義字堂的堂口所在“薄天塔”。
義字堂,洪門九堂十八香之一,也是洪門在南洋地區的最大堂口。
作為屹立已有數百年的超級海外華人社團,洪門在全球各地的華人聚集區都有著非同凡響的影響力,長久以來一直都是海外華人心中的聖堂。無論是早已西風瘦馬的國民一派,還是正當登峰造極的共和一黨,對於洪門都是尊敬有加、禮遇異常。甚至孫國父當年潛淵之時,都曾拜貼焚香加入洪門,成為洪門大佬之一,並借助洪門的巨大力量最終達成了“推翻韃虜,恢複中華”的革命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