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桑赫斯特皇家軍事學院,正午。
“舉槍!……”
“右肩……抬起……”
“起步……走……”
穿著筆挺禮仗軍服的人們排列隊形,步伐統一,合著軍樂,左下槍,右轉槍,托槍正步,威武的軍容下,演出軍人的舞蹈。
“旋轉持槍立正……”各種種樣的命令此起彼伏,短促而有力。
“是,長官!”這是兵們的一致回答,沒有第二種語言。
這個地點不是個開始的好地方,對女孩子來說,軍事學院,是個玩命和男子漢的專屬名詞。但我找不出開始說明的合適地點,而且如果要按步就班的話,應當從更遠的地方說起,比如說小時候得到的第一個布娃娃,相信我,這是個通靈的布娃娃,從它開始一定更有趣些,但這一來又要多費好多時間,並可能整成另一個日記,而不是現在這個記載。那麼,前麵的就成了廢話。這是讓人討厭的,事實上我已經打了好些不必要的字了。這是被講究論文的導師規定所害,為了湊足一篇的數據證詞好撈個高分,你不得不浪費許多筆墨和紙張,還不包括用了多少腦細胞。
想了好久,決定還是從這裏開始,在不斷扔步槍,打靶子,齊步走,成千上萬次的訓練,各種各樣的折騰後,我終於要畢業了。很不幸地,我又發現,開始的地方其實就是結束。同時也意味著,我將要同哈裏王子分道揚鑣。喔,這可是個巨大的損失!雖然王子跟我說過的話加起來不到三句,可是王子必竟是王子,能同校經常看見個真的王子,在這個年代可不容易。
“艾斯麗,你今天好漂亮。”畢業典禮上特德對我說。
我左顧右盼,“你也很帥呀。”不得不承認,軍裝有時更能襯托女孩子的魅力,在我老家上海,有不少男孩兒對我的海蘭色挺拔裙影著迷,並保持長久的書信追隨。不過現在我不想談這些,我隻想找一個人,一個在這樣重要場合下出現的人。這個人就是我爹地,常年見不到,搞得我老想打電話報警:人口失蹤!母親去世後,他是我關係最近的親人。
特德又說:“唉,過會兒一起拍照。”
“哦。”我心煩意亂,女兒畢業,他竟不來!反對我從軍也不要緊,可是這樣重要的場合,就算他是個將軍,公務煩忙,也不應當失信,不能來就直截了當說一句,別讓人等啊。事先打他手機聯係,得到了會來的回複。難道說又要找不來的借口?
“李,艾斯麗.李小姐?”一個男中音在我身邊說。
我轉過頭,才發現一個穿便裝的金發男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兒,向我詢問。
“是。你是?”
他伸過手,介紹說:“威克.阿明少校,我被指派來祝賀你。”
就這樣認識了,事後他說他在那個場所見到了一位真正的軍校美人,毫無疑問是這所軍校百年難遇的超級校花。而且是東方的,這點他沒有在派他來此的人那裏知道。派他來的人,就是他的上級,我父親從來無視女兒的相貌,也許是太熟的緣故。這跟第一次認得我的人全然二樣,做為親屬,見得多了就成了平淡無奇,然而對威克少校來說,驚歎是必然的。緊接著他對於我這樣的美女不能得到王子的青睞不可思議,但這事不是他所能控製的。盡管我也對此相當惱火,不過想到王子的老豆,查爾斯王子的品味一向怪異,包括他喜歡一個老醜婦,拋棄美麗的戴安娜。從這點來說,哈裏可能是有遺傳的。請注意,這一論點是非官方的猜測,如果你要用到新聞上,就隻能表明你的大腦被一個青春少女糊弄了,並搞到了低智能的庸俗地步,這麼一來,你就成了第二個有名的狗仔隊,第一還排不上。
阿明少校是個副官,長方臉,瘦高個,跟爹地的秘書,漂亮的米莉雅一樣,有著一頭純正的金發。從這上麵,我懷疑老爹也有癖好,金發就是證明,否則為什麼他的手下總是金發的居多。他的冷淡,不來參加畢業典禮,也可能是我長著黑發的緣故?不過從他娶了個東方黑發上海美眉上看,又似乎是個錯案。我不能居此就下定論,嗯哼,我可不是近來流行的野蠻女友之類,雖然在拳擊上,我可以打得大多數男子漢叫媽媽。目前,這類女友大行其道,男孩兒們似乎都有希望被女孩子們嚴厲管教,每天挨上一記纖掌美腿,那才甘心,並在下次損友聚會上誇誇其談,說她的手多麼多麼的棉軟溫柔,盡管事實上可能很痛。
撇開這些不談,在那天,阿明少校說了一大堆的恭維話,伴著我拍照,和目送我上台領證書,等等應該爹地要做的事,現在由他來執行。到了最後,才說到了個趣味性的提議:“李小姐,有一件事,你或許可以幫忙?能麼?”
“什麼?”這聲有些不禮貌的粗暴了,不過馬上意識到,我沒有理由把心中的窩火發泄到他身上,便改變了最初惡劣的態度,緩和了一下,問:“是什麼事?”
“明天我有個婚禮要參加,少個女伴,如果你能稍加憐憫,我將感激不盡。”
“你沒有女友?”
“我剛到倫敦,這兒沒有熟人。”
老套的泡妞花招,他要是沒有一打以上的女友,才是見鬼了。不過,畢業後我有相當一段空閑時間,幹嗎不揮霍痛快一下呢?喔喲,我有好久不跳舞尋歡了,更何況是個婚禮派對!說到底,我還是個天真浪漫主義者,為什麼不呢?
“啊呀,我打賭是個軍婚,要我帶指揮刀架橋麼?”
“是的。”阿明笑起來,“能有個美女指揮官,他們求之不得。”
“那就尊命了,長官。”
“OK,明天海上見。”
“海上?”
他眨了眨眼,“忘記說了,這一對是海軍部的,婚禮在船上舉行。”
天,別不是到軍艦上吧?我想著,露出可愛的笑容:“是那艘航空母艦?”
“你猜的有一點對了,船是很大,不過不是帶炮的,是艘遊船。”
“有錢的一對啊,要上遊船結婚。”我嘴角彎彎的,笑眯眯的說。阿明很明顯被我臉上那對酒窩迷死了,一副沉醉的表情。阿哈,我暗中得意的想,又俘虜一個,有時我真是逢男必殺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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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看見這艘遊船,就知跟我的猜想不差,這船相當的大,華麗而壯觀,快趕上泰坦尼克了,而在現代化的設備方麵,是絕對超越的。我嘖嘖的彈著舌頭,對旁邊的阿明說:“是個大富豪呢!”然後,眼睛在船名上掃過,那幾個英文表明這是“海神號”。剛看到時我沒反應過來,很隨便的把視線移開。沒幾秒,就意識到了驚奇,視線回移,停留在那上麵。心想:我沒看錯吧?然後,忍不住發問:“咦,這是誰取的?”
阿明聳了聳肩,“不知道,應當是這艘船的擁有者吧?”
“這船名好象是……那個,一艘沉……”這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小姐,太不禮貌了。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沉,這個字眼在海上是禁止的,這船還沒有出發呢!”
我轉過身,身後站著好幾個人,當先一個是位典型的英國紳士,西服筆挺,高鼻深目上架著副眼睛,留著整潔的八字胡,灰白的頭發梳的一絲不亂,年齡在五十左右。
這人是誰?我正迷糊,旁邊阿明笑了,“艾斯麗,這位是瑞德爵士,新郎派屈理克.瑞德的父親。”
我雙手握著擺到胸前,做了個懇切的姿態,“請原諒,是我的錯。剛才的話你可以當作空氣,喏。”說著,雙手打開,“就這樣消散了吧。”
“空氣?”瑞德大人,這是我對他的中國式稱呼,自然是心裏想,沒有當麵這樣說。瑞德大人疑惑地說,“這倒是新鮮的說法。不過,我原諒你了,漂亮的東方小姐。”
“瑞德爵士,這位是艾斯麗.李小姐,桑赫斯特皇家軍事學院畢業生。”
“哦,很讓人意外。”瑞德大人的八字胡抖動了一下,證明了他的驚訝是發自內心的,不是假裝。貴族向來是表麵化的鐵板,從不讓人知道真麵。這次是例外,以至於他又好好凝視了我一會兒,差點讓我以為他看上我了。
“很讓人意外!”瑞德大人又重複了這一句,加重了語氣。然後,率先上船,沒有再說什麼。他身後的幾個男女跟著他上了船,丟下我們在船台上。
“英國式的冷漠。”我嘟噥著,主人就這麼招待客人麼?
阿明拉了拉西服領子,“走吧,新郎在上麵等著呢,跟他老爹二樣,他可熱情呢。”
他說得沒錯,我們走上甲板後,派屈理克熱烈的給了阿明一個擁抱,然後打算再來抱我,如果不是我眼明手快,從他臂彎閃了過去,沒準就讓他占了便宜。
“啊啊,阿明,你帶了個美人呀!”他說,高大的身材在我麵前晃著,嗬嗬大笑。要命,這小子也是個金發,寬長的臉,雙下巴,長得很有海軍中校的威嚴。
阿明給了他一拳,“小子,別見了好的就花心,小心新娘子今晚不讓你上床!”
“行禮呢?拿了?”派屈理克向船員說。
“早送上去了。還用你說。”
“小姐,你的名字?”派屈理克又忙著問我。
我微笑著,“艾斯麗.李。”
甲板上人多了起來,派屈理克隻好停止了變節行為,讓阿明領我進船艙,他則匆匆又去招呼別的來客。和別的大型的遊船一樣,“海神號”有三個上船梯。也就是說,遊船上的客人不全是來參加海上婚禮的。我後來看了船的簡明,載員最大數為八千。頭等艙的上千賓客,是來參加這個別出心裁的婚禮的。另外,從艙室嶄新的擺設來看,這是艘新船。瑞德大人莫非是用他兒子的婚禮,來做宣傳?瞧他的銅臭樣子,九成是了。
“新娘在哪?”進了房間後,我問。
“沒跟新郎在上麵,也許是還在化妝吧,婚禮在晚上舉行。”
“唔,怪不得新郎敢來抱我。”我說著,脫了外麵的風衣。
阿明瞧著我,“裙子不錯,帶了軍服?”
“在箱子裏。但沒帶指揮刀,真要我架橋?”
“啊,我跟派屈理克說過有美女指揮官的。”阿明一臉意外地說,“算了,我去借一把。”
我推他出去,“去借吧,我洗個澡。”
“好,”他又伸進身子,“唉,別跟人跑了,特別是要注意別去誘惑派屈理克,人家要結婚了。”
“去你的!”我用門將他頂出。
3.
洗完澡,我換了身便衣,很休閑的樣子,步上船頭甲板。在沒有加入熱鬧之前,先感受一下海風也不錯。
站在昂起的船首,讓風吹著還微微濕潤的發絲,讓它向後飄灑起來。然後,就可以知道風的樣子,和海的氣味,是清澈的,帶著魚的新鮮,有一種原始的自由與奔放。這時候,不用眼睛,也可以清楚海的顏色,是一碧連天的深藍。
“小姐,要算個命麼?”有人在我側後走過來,沙啞的說。
我轉過身子,看到了一個典型的吉普寨算命婦女,穿得紅紅綠綠的,頭上包著紗巾,麵容皺紋累累,眨著雙混濁的雙眼看著我。真是叫人驚奇,怎麼會在這麼條船上碰著個算命女人?她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腦中打著問號,我搖了搖手,示意不要。那女人伸著蒼老的右手,不肯離開,“小姐,還是算一個吧,看個手相吧,你的麵相有些不好呢。”
危言聳聽,不過想要些錢,就這麼騙人。我摸了摸口袋,掏出幾歐元放到那女人手上,“走吧,我不信這些的。”
那女人盯著我,說:“我不是乞丐,高貴的小姐。如果不算,我不會拿錢。”說著,伸著枯瘦的右手要把錢退回來。
喔唷,這讓人意外,但難道就這麼收回?“好吧,錢你收著,隨便看一個吧。”我將手放到那女人眼下。
“是左手呢。小姐。”女人慢吞吞地翻看掌上紋路。
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要看那隻手?是不是換過?”
“不用了。”那女人說,“小姐選了這隻手,那就是它了。”
“左右手在算命中是不是有些規定呢,比如男女方麵……”
“沒有,我的星相術不講究。”她一邊說一邊拿著我的手仔細瞧了瞧,“小姐,你的線很是奇怪?”
“怎麼了?”
“這上麵反應,你以後會居無定所,並且生命線不分明……”她開始喋喋不休,我胡亂嗯嗯著,抽回左手。
“李小姐,你在這兒呀?”煩人的時刻有人打斷,讓我暗中小小高興了一把。回過頭,身後是派屈理克和一位陌生的女子,紅褐色的長發,碧藍的眼睛,小巧玲瓏的鼻子和嘴,配著晶瑩的膚色,漂亮的讓人發呆。再看她的服飾,純白的長裙,雖然還沒穿婚紗,但可以肯定這是誰了。
“派屈理克,那個是你新娘子吧。”
“嗯,介紹一下,娜娜.溫特,今晚的新娘。”
“好美麗的新娘,派屈理克,你好有眼光的麼!”我稱讚說,一邊伸出手,“艾斯麗.李。”
準新娘娜娜笑著,伸過手同我相握,又拉著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李小姐才是位真正的東方美人呢,而且還是位指揮官,讓人驚訝呢。”一邊說,一邊看了看那吉普寨女人,“在算命?”
我微紅了臉,“閑著無聊,玩玩吧。”
“噢,算得準不準啊?”
我還沒回答,那老女人搶先說:“小姐,準不準,可以試試。”
娜娜伸了手,微笑著,“好呀,我也算算。”
那女人接過,看了看,忽然臉色變了,盯著娜娜的手指,眼內露出害怕目光,隨後她放下手,說:“啊,啊,對不起,這位小姐的手相我瞧不出,……”她胡亂的說著話,後麵夾著隻有她懂的土語,匆匆躬了躬身,迅速離開。見了鬼了,剛剛還自尋生意,現在竟逃跑了。看著新娘不知所措,我真的想追上去踢老太婆一腳,順便拿回算命的錢。
“這是個老騙子。”我陪著笑,說:“溫特小姐,不要在意!”
“不會算就不會算,做什麼古怪表情!”派屈理克不悅了,“這老太婆從哪來的?等我查一查,別是混上船偷東西的吧。”
娜娜拍了拍派屈理克的手,笑著說:“不要了,別嚇壞了她,人家年紀夠大了。”
“對,別理那古怪的家夥。”我叉開話題,“說說你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新娘子什麼時候穿婚紗呀,你看我都等不急了……”一邊說,一邊瞧了瞧娜娜的手指,因為沒到戴婚戒的時候,右手無名指是空的,隻中指上戴著個戒指,樣式古雅,上麵鑲的是塊玉,碧綠晶瑩,散發著股神秘的光澤。
娜娜微紅著臉,拉著我說:“李小姐,我到是想看你穿軍服的樣子……”話沒說完,遠處有人大呼小叫的趕過來,“娜娜,怎麼跑這兒來了,衣服改好了,快來試試,晚上就要舉行了呢?”
我們聞聲看去,是二個年青的女孩子,無疑是新娘子的閨中好友,說不定就是今晚的伴娘,跑過來拉娜娜去試新衣。娜娜向我致歉的一笑,“過一會再見。”派屈理克在旁,抱怨說:“連透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又找來了。”邊說邊打了個回頭見的招呼,同著新娘一起離開船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