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南方正是多雨的季節。距離杭州有一百多裏的梧桐鎮上,稀稀拉拉的小雨正下著,天空十分陰沉。
小鎮的東麵是一個簡陋的港口。港口內幾間用絲棉瓦搭成的板房裏,幾個搬運工湊在一起吞雲吐霧,聊天吹牛,桌上散著打牌剩下一、兩塊的零錢,門口則停著幾輛木板車,能稍微遮擋住從外麵吹來的涼風。
這樣的天氣自然是沒什麼活幹,連老板都坐在辦公室裏瞌睡,這些搬運工閑著無事小賭小鬧,屋裏煙氣撩人,卻也使得港口在幾近秋的涼意中透著些喧鬧。
小雨稀稀拉拉落在港口中間大片空地上,很快積起一個個水窪,水窪中漂浮著破爛的手套繩索之類的舊物。空地中央隻擺著幾個廢棄的集裝箱,靠北是一排七八米高的庫房,西麵是大片的田地,而南邊則是一條大河,據說連著大海,而沿河岸朝西一路直上,一準能找到長江。
能看的出來港口很破敗,不同於江南深處詩情畫意的小鎮,濃濃的黑煙從幾裏外的工廠煙囪裏冒出,更顯得幾分零落。
通往港口的柏油路上,一個衣著普通的年輕人撐著一把布傘向工廠的方向走去。他的腳有些不靈便,路走的也很慢,搖搖晃晃,隱約還能看到腳腕上繃帶悶出的一圈浮白。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長鳴,年輕人不由停下來駐足觀望。不知什麼時候一個黑點出現在河麵上,遠遠看去,是一艘巨大的貨輪。
他微微蹙起眉頭,感覺到有些奇怪。今天不是卸貨的日子,小鎮上今天也沒貼公告,何況還下著雨,怎麼會有船來?
就在他觀望的片刻功夫,幾個工人慌慌忙忙從港口裏跑出來,分散朝幾個方向奔去。
“哎,那個誰……對,沈東陵,港口卸貨,一大件十塊,幹不幹。”三十多歲穿著大褲衩的小工從他身旁經過,頭發亂的像雞窩,看上去很慌張,跑出好遠才回頭猛的衝他喊道。
“不是一件五塊麼。”
“外麵的老熊子給七塊,大家一個鎮上的,都是自己人……”
“對了,到那找老八,千萬別忘嘍。”小工一頓足便朝小鎮上拉腿狂奔。
沈東陵抬頭看了看幾裏外的工廠,工廠旁邊的河麵上貨船已經開始拋錨。他閉上眼睛,腿上的依舊時不時的抽搐上一兩下,隱隱約約還有些疼痛,但一想到老房東在床上病懨懨的情形,相對而言,還是湊夠一次進醫院的錢比較踏實。
他搖頭苦笑,轉身像港口走去。
這個港口是一個叫聞熊的上海人承包的。沈東陵對聞熊了解不多,見過一兩次,隻知道他和自己家的孫老頭關係匪淺。
他走進港口幾間磚瓦房搭成的辦公室的時候,聞熊正在和船上來的客商麵前陪笑,看上去有些低聲下氣。
聞熊是有點背景的,據說以前是道上混過的一個大佬,其實隻是個大點的馬仔,後來不知為何金盆洗手,跑到這窮鄉僻壤承包了這個港口。
港口雖然破舊,但勝在地理位置不錯,來往的小商船貪小便宜,也就選擇這裏裝卸貨,所以港口雖然小,好歹也能養活附近十裏八鄉的百十號人。
來港口幹活的搬運工,多半是遊手好閑的二混子,幹一天算一天。掌管著這些人的聞熊極懂得做人,外麵的客商叫他聞老板他不會當作嘲諷,熟悉的人叫他老熊子也不生氣,但此時他卻像一個熱鍋的螞蟻,望著麵前二十多歲的青年不住搓手,心中頗為焦急。接待幾十噸的貨船在港口的曆史中還是第一次,對方要求今晚就要把船上的貨卸完,連夜運走,時間緊迫也罷了,最重要的是,現在下著雨,而且一時半會也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