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翡月教的當夜,雲芳塵依舊沒心沒肺得很快睡去,任風俠無奈地擁著她,卻反複睡不穩。那一段單純的日子過去,他真的很想要她,可是她似乎在害怕,他也不願意勉強。
而今回了翡月教,不覺想到逝去的陳世英,隻覺得她殷殷期盼自己好好活下去,自己卻沒有做到,少年白發尚在其次,半年前一念未遂幾乎喪命,現在想來那時逞了一時意氣隻想要個痛快,早就將陳世英的囑托忘了,心裏未免有愧。
如此胡思亂想他更是睡不著了,不覺便看到枕邊人身上,卻見她忽然微微側過了身子,迷迷糊糊便來摟他的胳膊,抱住了繼續睡。她睡得香甜,卻苦了身邊的人,她不知道此刻自己是怎樣的一副樣貌,鬢雲亂灑,****半掩,雪白的膀子都露在外麵,看在某人眼裏實在是煎熬,好不容易才迷糊睡去。
天還未亮,任風俠就醒了,一直到旭日東升也沒睡著,雲芳塵醒來也有所覺,心裏多少有些歉然,卻不好意思言語。於是二人收拾一下,去祭奠陳世英。
四周荒草淒迷,陳世英墳上卻幹幹淨淨沒有一棵雜草,墳前還有新的殘酒痕跡,想來不知是翡月教哪個人剛剛來祭拜過。
任風俠與雲芳塵並肩跪著,都是有些黯然,任風俠是因為陳世英的死,雲芳塵更多的是因為任風俠在難過。
那一堆黃土,掩埋了那個曾經叱吒草原的絕世女子。生前不論多輝煌,死後都是一樣的,一堆黃土掩蓋一切,除了活著的人知道,地底下的是誰也不認識誰。
雲芳塵沉默了半晌,道:“任郎”
任風俠應了一聲,雲芳塵又想了半晌,才道:“你別難過,師父會不安的。”
任風俠向她笑了笑,說道:“我知道,她在這個世上並不快樂,要不是為了我們這些弟子,她不會支撐到現在,我再難過,是真的讓她泉下難安了。”
雲芳塵伸手便握住了他的手,知道他雖是如此說,心裏到底放不開,說不難過是假的。
任風俠由她握著,久遠的記憶打開,未曾跟人訴說過的情緒就那麼鬆鬆散散的飄了出來,瞬間讓他很想對身邊的小女人說出來,說出那些讓他無法言說的過往給他的感覺,卻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半晌方道:“來這個世上最初的六年,記憶裏沒有人純粹的對我好過,隻以為所有人都對我不懷好意,我也恨極了這世上所有的人,直到遇見了師父。”
“可是師父在的時候,我總是想著叫她趕我走,百般惹禍,惹她生氣,為了我的頑劣,她沒有少打我。後來,我突然就是突然間明白的,師父並不想打我,每次罰了我,她都很難過。白天她很忙,人也多,夜裏她經常悄悄來看我,看我傷的怎麼樣,細細叮囑我好好聽話,卻每次都被我拋到了腦後。”
雲芳塵靜靜地聽著,他知道他隻是想說出來,不需要她插嘴,隻要有個人安安靜靜地陪著他,聽著他說就可以。這已經很難得,他從來都是極少跟她提及他在想什麼。
任風俠嘴角帶著微笑,可是微笑的實在有些傷,他說道:“跟著師父,我才知道這世上原來可以有那麼一個人,可以不計一切代價的對你好,我想,父母對孩子也不過如此吧?”
這幾句話,雲芳塵聽來,隻覺得特別心酸,她自小是被百般嗬護著長大的,上從父母兄長,下至家丁仆從,無不對她喜愛的不得了。任風俠不過是想有個可以伴他成長的人,卻是奢侈地無法得到,還被族人追殺的逃命到千裏之外,幸好被陳世英碰到。然而這個幸好,又是多麼的不純粹,萬幸陳世英對他如親子,若也存了別的居心,隻怕今日的他便不是這個樣子。
一個人被愛著長大,心裏才會有愛,心裏有了愛,才會去愛別人。一個滿腹仇恨的人,隻會憎恨,是不會去愛人的。雲芳塵緊了緊他的手,靜默地聽著。
任風俠道:“可我更不敢再十分的親近她,每個人都叫我惡靈,唯一對我好的人,我不想她出什麼事故。直到天書事發,我才發現自己根本就離不開這裏的一切,師父,師兄弟,每個人我都離不開了,我那麼做,不過是想讓師父趕我走,斷絕自己的念想,可是我從沒想過要背叛她,若不是我前科太多,師父不會那麼輕易便被他們這幾個人騙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