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匕首倒扣在手中,悄悄進去,葉師母和展教官跟在後麵,我則是第四個。後麵又進來兩個幫眾,屋子就給擠滿了。從大門透進來的陽光是這屋子的主要光源,被人遮擋之後,房間立刻黯淡下來,過了好一會才能適應。這屋子大約十來個平方大小,牆角豎著一個油膩的灶台,煙把房子都熏黑了。左手邊有一張破破爛爛的桌子,上麵擺著一台九寸左右的黑白電視機,正咿咿呀呀地播放著越劇,聲音有些失真,聽不真切。房間裏占地最大的是張靠牆的木床,一個白頭發的老婦人裹著床豔紅色的簇新絲被,手中捧著一碗黑糊糊的東西,用勺子舀著吃。鼻子裏衝進一股如鹹肉般刺激的黴味。閻真小聲對展教官道:“這是高弟的老娘,高弟的房間在隔壁。”老婦人見一大群人直闖進來,手上不由一顫,那碗黑漿翻倒在新絲棉被上,好像一灘死血。我們也不理會她,又到隔壁去。高弟的房間比主屋還小,除了一張行軍床之外再擺不下什麼。牆上和屋頂貼滿了袒胸露乳的少女招貼畫,發出魅惑的微笑。眾人利索地搜查,很快從床下拖出一條編織袋,裏麵是一疊零碎的鈔票,一時也數不清多少。我來的目的和他們不同,偷偷往枕頭下摸索著。在枕頭旁邊有個小盒子,打開一看,裏麵是一支塑料注射器和一個小玻璃瓶,瓶子大概和醫用的針劑瓶差不多大小,裏麵還有一點點淡綠色的藥液殘留。除此之外,盒蓋背麵寫著一串手機號碼,還有一個潦草的漢字,好像是“王”,又好像是“土”。兩名幫眾檢查再三,別無發現。展教官道:“走吧。”這時候,那老婦人鬼魅般出現在門口,一下子癱倒在地,用赤腳亂刨,狠狠罵道:“各位大叔大伯爹爹奶奶啊!那個小畜生是不是又作了孽了?我曉得他一天到晚在外麵潦,不是偷了就是搶了。這個畜生,這個槍斃鬼,這個牢監犯啊!我話他怎個有那麼好,買來簇簇新的絲綿被給我,原來都是偷來的……”展教官皺起眉頭,看了閻真一眼,閻真和那兩個幫眾麵麵相覷,不知怎麼辦才好。老婦人坐在地上罵了一陣,突然號啕大哭起來。我從未見一個人可以哭得如此悲傷。她邊哭邊朝我們爬過來,一把抱住了葉師母的腳。“姑奶奶,我一看你就是個貴人啊。我都還你,那個畜生偷了你們什麼東西,拿了你們什麼東西,我都還給你們,我把絲綿被也還給你們。我叫小畜生來給你們賠罪。他阿爸去的早,一點都不懂事,你們饒他一次吧。我給你們磕頭了,你們饒饒他吧!”她扶住葉師母的腳,顫巍巍低下頭去,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記,抬起頭來的時候,額上已了一灘黑色的東西,大約是地上的灰?葉師母的腿力足以踢斷七寸厚的木板,可是被這婦人抱住,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展教官低著頭,默默道:“我們不是來找高弟麻煩的,他不在,我們就走了。” 老婦人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鬆脫了抱住葉師母的手,呆呆地靠在門框上。我們低著頭一個個魚貫出了高弟的家門。原本展教官想來立威,但是現在這麼一來,很有些灰溜溜的意思。本來圍在外麵的幫眾還躍躍欲試,被閻真一通罵,全都縮了回去。巷子裏空蕩蕩的沒有行人,但是我分明聽到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風言風語:“聽說高家小鬼偷了東西——”“哪裏,當真是搶了人家的。”“……總不是什麼好貨。”“可怕可怕!”“要當心,要當心的!”一直到走出巷口,議論聲總算小了下去,可是那老婦人幽幽的哭泣,卻好像通過煙囪傳播開來,變成一把小刀,在我的骨頭裏麵不停刮擦,發出尖利的聲響。那個被釘在地上的三炮,還在痛苦地呻吟,我很可憐他,卻怎麼也沒有勇氣上前拔掉釘住他的匕首。剛毅豪爽的展教官、英姿勃發的葉師母、威武雄壯的閻真,再加一個我,和卑鄙下流陰險無恥麵目猙獰的猛古達、桫欏嘶比起來,究竟哪一方更加邪惡呢?我再也分辨不出來了。我把從高弟家偷來的藥劑交給榊原秀夫,由他分析;又將那串手機號碼交由教官,托他想辦法找到主人的身份。這兩件事都沒有那麼簡單便可辦妥,可是三天時間已過,到接受COV培訓的時候了。我跟隨洛貴之,再次乘坐豪華列車,深入地下兩百米,那裏有一座全封閉的訓練館,桫欏嘶正在等我。他的右眼已經用高超的生化科技完全修複,隻是上麵蒙著一層白膜,要五六天才能褪掉。我關上背後的大門,那上麵裝著自動計時器,二十天後才會打開。這場館大概有兩個網球場那麼大,角落裏擺放著兩台一體式的虛擬實境模擬器,那是可以模擬人類五感及四維空間產生的電子領域,能讓人身臨其境地模擬極危險的作戰環境進行各種訓練,不用擔心肉體的安全。這種高科技訓練儀器,我也隻在保安公司的時候見識過幾次,七年之後的今天,正慢慢邁入民用領域。除此之外,訓練館裏空無一物。“歡迎來地獄,噝噝。”他很直接。“我還沒有打算結婚。”桫欏嘶笑了起來:“但願你的幽默感能夠保持到訓練,噝噝。”他很邪惡,也很誠實。我們的第一課是解剖。解剖一頭死去十天以上、已經中度腐爛的豬,把沾了蛆蟲的部分摳掉,將內髒挖出來清洗幹淨。桫欏嘶的活兒玩得很利索,沒有浪費一條肉絲,我學得也很快。因為這頭腐爛的豬就是我們第一個星期的所有食物。第二課是辨認藥劑。據桫欏嘶說,我們日常工作中要使用的各類藥劑達到了上千種,其中百分之九十沒有中文名,有些是英文名,有些是德文,大部分是他媽拉丁文。我必須記住康施普利莎是中度麻醉劑、是肌肉僵硬素,而如果人吸入了一丁點兒酚敏麻美就會日夜不休地勃起,直到壞死。第三課是臨時加科,名字叫“手慢就吃蛆”。這一課在第四天開課,一直持續到第八天,主要內容是:我在桫欏嘶的那份爛肉裏添加了一丁點兒凱西百賽羅;他在我的這份爛肉裏加了一點點酚敏麻美。他渾身挺得像個死人,一動都不能動。我則堅持著吃完了剩下所有腐肉,然後給自己放血,所幸他下的藥劑分量並不太重,當然我也一樣,否則他就連蛆都吃不上了。他對我的表現很滿意,說是以後和我合作,生存的幾率會大得多。然後我們學習了注射、針灸、包紮……總得來說,我覺得這是一個特殊的臨床護理培訓,當然,沒有人會接受這樣的男護士……十五天之後,該教的都已經教完,我們每日重複半真半假地對戰,我固然在異能的運用上突飛猛進,他亦有所提高,自是皆大歡喜。桫欏嘶告訴我說,公司裏一共有八名返祖者,除了已經見過的四人之外,還有一個可以變身呈現古章魚特征名叫荒木姿一的東瀛人;一個擁有劍齒虎變異名叫強僧的巴西人;一個擁有古電鰻變異,名叫柳璃的大漢女人。我問他為什麼要將這些說出來,他聳聳肩說隻是不想讓那幾個人過得太舒服。第二天上午,訓練館的門終於開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到公司的餐廳,點了一頓真真正正的大餐。炙牛肉、烤羊腿、蒸雞燒鴨、醋溜活魚……隻是除了豬肉,我這輩子都不打算再吃豬肉了。在我吃的時候,桫欏嘶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問他為什麼不吃一點,他的回答是:“等你從底下出來就知道了。”吃完東西,洛貴之終於出現。“準備好沒,小夥子!”“是的,隻要你把後腦勺對著我。我不想看到你的樣子。”我們走進那天傳出恐怖叫聲的甬道,門在身後慢慢關緊,隔絕了外界的光線。整條甬道上下左右四壁都是綿軟的泡沫質材料,表麵卻生長著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小孔,漫出淡淡的光芒,映紅了我們兩個,看來像是正在血水裏浸著。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奇妙的念頭——這好像兩條蠕蟲,正在人的大腸裏穿行。行了沒多久,到了一處轉彎,洛貴之停下腳步道:“等一下。”我還未反應過來,從左右牆壁的小孔裏突然噴出一些粉紅色的粘稠液體,片刻間便將前後的道路堵死,使我們困在一間密封的小隔間裏。見我惶惑不安的樣子,洛貴之又難聽地笑起來:“別緊張,消消毒而已。”我知道大凡進出醫學和精密科技的場所,都是要進過消毒處理了,可是這般詭異的消毒設施倒還從未見過。這粉紅泡沫形成的牆壁坑坑窪窪,如同生物般一鼓一縮,從小孔裏噴出些粉色的氣體,酸溜溜很不好聞。半分鍾之後,消毒完畢,牆壁再次化作液體,很快便被腳下的孔洞吸收。我素來知道COV的生化科技厲害,卻料不到居然先進成這個樣子,起碼領先外界二十年。雖是如此,臉上
第23章活屍死鬥(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