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人,說是用來觀察俺身體情況的。從那天開始,俺心裏就慌得很,見不得紅顏色的東西,聞不得血腥味。後來到了大年夜那天晚上,俺師傅頭上摔破一個口子,流了一點血。俺睡在床上,老在琢磨那些血,也不知道是怎麼的,好像做夢,把師傅給殺了,醒來的時候卻仍舊睡在床上,隻是棉被都濕了。俺害怕極了,連忙跑到樓上來看,就看到方哥你,站在那裏,房裏都是血……俺不知道,俺什麼都不知道……”他的呼吸急促起來,隨時都有可能會斷氣。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是——公司嗎?我知道,我記住了。“方哥,俺是不是就要死掉了?今天晚上俺有沒有殺人?前些天,俺殺了好多人啊!”“你,沒有殺人。”“那就好……俺剛才好像看到小薇姐,俺其實……很喜歡小薇姐的。峰哥叫俺去打炮,俺真的不怎麼想去,那樣俺就髒了,配不上小薇姐了。可是她老、老把俺當小孩子,俺想再過兩年,等俺再長高一點……方哥,你覺得小薇姐好不好?”“……好,她很好。”“俺也這麼說。可是峰哥就說她脾氣不好,俺氣壞了,就想揍他一頓,可是妳也、你也知道,俺怎麼打得過峰哥?他平時對俺也很不錯的。”“嗯,不錯……”“冷,方哥。不知道家裏冷不冷。這兩天每天晚上把衣裳撕破,又要花錢買新的,俺心疼死了,可是天太冷,沒棉襖受不了……唉,好想看到爹媽和小弟,俺小弟是個文化人,都上鎮裏高中了,俺怎麼也得,也得把他的學費掙下來的……”他的眼睛慢慢閉上,胸口也逐漸平息下來。我的眼睛裏有些很冷的東西滾下來,也不知在說給誰聽:“你會見到家裏人的,人死掉了,魂靈都是會回到家鄉的……”他的身軀在我懷裏顫抖一下,回光返照般睜開眼睛,微微張開嘴說著什麼。我俯下耳朵,聽到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對我說:“俺,俺不要回到家鄉,方哥,你幫幫俺。家鄉那麼黑,那麼窮,那麼苦,還有很多,壞人。俺不要回去,俺再也不要回去。俺要住在城裏,俺要把爹媽和小弟都接到城裏來住。城裏真熱鬧,真亮堂。俺頭一回進城的時候,就好像進了天堂一樣。俺那時候想俺死也要死在城裏,俺要死在城裏最熱鬧的大馬路上,每天都有很多小車開來開去,旁邊還有大商場的,俺不要死得那麼孤單……方哥,俺們公司算不算還在城裏的?”“算的,我們公司當然在城裏。”“那就好。到時候讓俺爹媽到城裏來看俺,讓他們也看看城裏……”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漸漸在我懷裏冷去。我也冷,又冷又硬。※ ※ ※ ※我伏在繁茂的枝杈間,讓寬大的枝葉作為掩護,這樣的夜晚誰也不會發現我的。密林間,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五個鬼一樣穿著全套防化服的人。呼吸麵罩和胸前都紋著紅色的COV字樣。他們並沒有理會小薇,徑直來到大可的屍體旁邊。其中一個拿著攝像機記錄現場的情況,另一個取出遙控器樣子的東西指著大可。大可的胸口急遽顫動,傷口當中,竟然竄出一隻金屬蜘蛛,那東西輕輕一躍,跳到了拿著遙控器的男人手掌當中,縮成一個小丸。其餘兩人取出一隻黑色的皮袋,他們把大可裝進去,抬著走了。另三個觀察了一陣,沒有發現異動,也輕輕地離開。我在枝杈間蹲了很久,直到身體的每個部位都麻木掉,才一步步爬下樹來。COV生化電子公司,你欠二龍、老王、李哥、李嫂、峰子、小薇、大可一個答案,沒有關係,我會幫他們找到的。我最後望了小薇一眼,踏上泥濘的林中小徑,走向無盡夜霧深處。屋樓下,門牆邊的迎春花赤了,血色的花瓣每天被周圍頑皮的小孩摘下來扯碎,散在地上,像小貓踩過的腳印。今天是四月四號,距離小薇死去整整五十天。自從那日以後,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恐怖事件。警察在公司守了半個多月,一點線索也沒有,隻好慢慢降低了調查力度。畢竟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大都會裏,每時每刻都發生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案件,哪裏都要用到警力。雷雄作為案件的負責人,因為沒有及時破案,承受著不少壓力,他後來又把我請去問了幾次情況,一來二去,我們也很熟絡,變成朋友了。公司似乎知道凶案不會再次發生,並無其他反應措施,隻是答應給予住在W區的工人每人增發八百塊的節日補貼。對工人們來說,這就好像天上掉下的餡餅,抵得一個月的工資,再加上沒有人繼續死掉,又知道公司勢大,隻得見好就收。幾個死者的房間,被粉刷一新後供新來的員工入住。這年頭賺錢困難,有個地方住便算不錯,哪個來理會是不是死過人?我有幸被邀請重新去過二龍那個房間,現在住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司機,煙癮很大。才被刷白沒幾天的房間,就被他熏得有些發黃,一點也看不出血跡。公司把事情隱瞞得好,老員工們也不想過多反複那些恐怖的故事,新員工又源源不斷地招進來,不用多長時間,宿舍和工廠裏已經擠滿了人,比去年還要熱鬧。天氣也一天天暖和起來,連帶著人的心情也漸漸開朗。忙著賺錢養家的人們,哪裏還記得曾經有幾個同事,莫名其妙地死在公司裏呢?除了我。我手頭有一張班組的合照,是用像素很低的玩具相機在大可的宿舍照的,拍照的是峰子,相片上有大頭、李哥李嫂、二龍、大可、小薇,還有固定好相機之後,著急地衝進攝像範圍的峰子,他的臉隻有一半留在照片上。我把相片用紫色的信紙打印出來,折了六折,包進一隻香囊,掛在脖子上。然後我對他們發了誓,定會找出真相。但是,我不過是個負責送貨的小司機,根本無法深入公司內部,空閑時間也並不多。按說我應該把整間事情全盤告訴雷雄,然後交由政府力量去處理,但我想他不會相信這樣出乎常理的事件。另一個強有力的援助者是展教官,可即使是他,麵對像大可變身之後的那種怪物,又能做什麼呢?換作我,也許不怕手槍或者那種怪物的單打獨鬥,可是假若是更加強有力的火器或者遭遇十數隻怪物的圍攻,隻怕也難逃劫數。我隻能依靠自己,或者說,再加上一個妙舞。這個小妮子的成長快得驚人,天曉得一個多月之前連漢語都還說不太連貫的她,僅僅過了三四十天就已經能夠非常流利地用各國語言唱歌。我懷疑這是她在失憶之前就已經擁有的本領,這使她的身份更加令人懷疑。令我吃驚的是,語言還算不上她的強項——她對網絡技術尤其擅長。雖說沒有達到超級黑客那種進出政府核心網站如入無人之境的程度,但也每每可以將我需要的信息挖掘出來。我實在不願相信這一個月之前還不會用洗衣機的女孩子,可以將一台二手電腦使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一個智慧過人的女子總能讓男人感到不安,所幸無論妙舞在哪一方麵都有了令人驚訝的提高,對於我的依戀卻始終有增無減。我相信她已經從網絡的浩瀚海洋當中領會到某些親密動作可能對男性引起的反應,而男性有了反應之後通常又會如何狂性大發判若兩人。但她每天還是有三個小時要粘在我身上度過。我支支吾吾地向她解釋過我的困擾,可是她卻瞪大了眼睛,一副怎麼都想不通的模樣。“那有什麼關係,你是阿平啊,阿平是很好的人呢!”我當然是很好的人,但身體上卻有著一個非常不友好的部位,當她用舌頭舔我,用柔軟的胸部貼住我的背,或者幹脆在床上的時候用兩條光滑細潤的玉腿來摩擦我的大腿的時候,那種蠢動簡直比變身顯出怪臂的欲望還要難以忍受,而結果往往以我又一次在廁所度過半個鍾頭告終。不,我並不是柳下惠般的君子,隻不過不願辜負一個稱我為好人的女子的信任,特別是在我還未確定自己是否愛這女子,而這個女子對我又是否同樣抱有愛意——在這種情況下,我並不願意和她交媾。對,隻能使用這個詞:交媾。我需要的是靈魂和靈魂之間的徹底交融,而不僅僅是兩砣肉互相刺激彼此的神經末梢,交換各自的體液等等等等。我會找到妙舞的真實身份,找回她的記憶,如果恢複了記憶的她,仍舊沒有忘記我,那麼我會為她披上潔白的婚紗,像最忠誠的奴仆一樣永不背叛。這是近兩個月的相處之後,我所立下的有生以來第二個誓言。一切的關鍵全都在於COV生化公司。根據公司公開發行的各種宣傳手冊和妙舞在網絡上搜集到的全部資料和小道消息,我對這間名列世界大企業百強的公司曆史總算有了基本的了解。公司
第16章清明亡歌(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