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影影綽綽看得出幾個人影,手上還挑著橫幅,估計沒什麼好話。“那是——”“那是二龍的爹媽,李哥李嫂家的三位老人,還有老王頭的兒子媳婦。”“怎麼能這麼幹?太危險了!”“危險?家裏的頂梁柱沒有了,下半輩子都不知道吃什麼,這才危險呐!”我們擠到一輛卡車前麵,似乎擠進了一個極其莊重嚴肅的宗教法會。底下所有人(w w `wu0027 . u0027F u0027v``a L.u0027c u0027n u0027福 u0027哇 u0027xi`ao u0027說u0027下u0027 載u0027站u0027)都崇敬地看著四米多高的集裝箱頂上。在那上麵,五個老頭老太在車頂盤坐著,身上披裹著厚實的棉被,就像高僧的袈裟。一旁有一根尼龍繩,吊著一個籃子,人們往裏麵塞滿麵包礦泉水和香煙,然後由上麵的人把供給拉上去。我抬頭細看,發現了二龍父親溝壑縱橫的老臉。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眾人麵前露臉,頭低垂著,倒是二龍她娘還昂著頭,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此外還有三位老人,大概是李哥李嫂的家屬,悲悲戚戚地哭著。因為領口都別著無線話筒的緣故,低低的哭聲從集裝箱四角的喇叭裏傳出來,沙沙作響。底下的弟兄舉著擴音器,不住給他們鼓勁:“再堅持堅持,老大爺,老奶奶!李哥李嫂二龍不能白死,再堅持一把!”我有些不忍看這情景,艱難地在人群中挪移,轉到另外一輛卡車下。這裏的景象明顯輕快地多,一個三十來歲打扮入時的婦女在集裝箱頂上大步來回,手上拿著微型話筒,聲嘶力竭地反複陳述著一項事實:她的公公,老王頭,為公司鞠躬盡瘁賣命一輩子,臨了卻被小人暗害,這事決不能就這麼完了。她像歌星一樣神情並茂,極富感染力,下麵的觀眾當然也十分配合地發出一陣陣雷鳴般的掌聲。我轉身準備離開,去向鄭小薇解釋——天知道我準備解釋什麼,人群卻突然騷動起來。周圍的工人們叫道:“來了來了,出來個大頭!”那數十個保安從中分開,從中顫巍巍踱出來一個臉色蠟黃的中年胖子,穿著筆挺的西裝,手裏捏著一支無線話筒,稍稍吹了兩口氣試試音。我們都沒見過這人,不知什麼來頭,工人們紛紛交頭接耳:“這胖子是誰?”“各位工友們……我是大家的朋友,是咱們COV生化的工會主席,我叫吳人興……”聽得他是公司裏的工會主席,工人們一片驚愕,我也感到十分好笑——所謂工會,該是由咱們勞方自行組織建立起來,和資方進行一係列待遇保障要求的組織吧?怎麼反而會從公司方麵鑽了出來呢?其實本來COV生化根本沒有工會這種狗屁不是的組織,反正大漢工人們被剝削也不是一天兩天,都習慣了。可是後來政府覺得不行,臉麵上不好看,就要求所有企業都得建立工會,人員全由政府派出,可工資卻是算在公司頭上。這下倒好,我們生產出來的利潤又得給他們分一份。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這正是他媽有大漢特色的主體主義道路初級階段的具體體現嘛!我聽到身旁一個青年工人問他的同伴道:“工會?咱們公司也有工會?”他的同伴答道:“有哇,去年中秋不是發了你兩盒月餅嗎?”“哦,那黴月餅就是這王八蛋發的?可是後來中秋獎金卻沒了。”“就是這個王八蛋。”那吳人興掏出塊手絹抹抹臉上的油汗,陪笑道:“工友們,有什麼可以商量嘛!你們這樣很不好,很不冷靜,很幼稚……咱們是外資企業,你們這樣不是給國家丟臉嗎?我們國家是世界工廠,工人的素質都是世界一流的,怎麼能這樣幹呢?這樣……”他還沒有說完,老王頭的兒媳婦已經在卡車頂上罵開了。她把本地的坊間俚語發揮得淋漓盡致如水銀泄地滾滾而來,我從未聽過這麼驚天動地酣暢痛快激昂人心的漫罵,雖然大半詞彙不太明晰,但也忍不住要為她擊節讚歎。可惜後麵半段卻聽不太清楚,因為所有工人們都開始用本鄉本土最惡毒的方言詛咒我們的工會主席千刀萬剮不得好死。主席何時經過這種場麵,嚇得倒退數步,哭喪著臉道:“工友們,冷靜,冷靜啊……”一枚雞蛋突然自人群中拋了出來,精確地砸中他光禿禿的大腦門,還未待他反應過來,無數雞蛋西紅柿礦泉水瓶已經如雨點般落下,打得他好似小醜般狼狽。吳人興搖頭晃腦左盼右顧尋找那些保安,保安們站在原地高聲喊叫,試圖阻止我們的襲擊。卻沒有一個願意上前用盾牌給他遮一把的。遠處那兩個警察正在朝雷雄點頭哈腰,好似沒有看到這裏的情況。直到一個頗具正義感的青工想要衝上去狠揍工會主席,保安們才不情不願地慢慢挪動腳步上前為主席遮擋,我聽到一個保安大聲叫道:“別擠別擠,咱幫你們踹他兩腳得了!”場麵鬧哄哄地亂作一團。我隨波逐流,也不知該怎麼收場。鞋子早就不知給人踩了幾腳,頭頂的棉帽也給擠掉了,不知掉到什麼地方。 身後忽然爆起一片驚呼,有大叫道:“不好,老王頭他兒媳婦從上麵跌下來啦!”我被洶湧的人浪擠出了道路。我在公司裏麵亂走,心裏煩得很。老王頭他兒媳婦跌下來的時候,還好下麵人多給一把接住,就這樣也傷得不輕,送公司醫院去了。到了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李哥的爹又吃不消,昏了過去。眾弟兄一同聒噪起來,終於喚出來一個苦著臉的高層幹部。那東瀛人接受了早間的教訓,也不敢太過囂張,隻是一味和稀泥。最後據說是原則上同意職工們的請求,增發特別補助。我們得了這一番大勝,又在冷風當中站了這麼久,便把車繼續停著,人群散去了。反正隻要沒那麼多司機在,公司就運轉不起來。我在小賣部買了一包煙,摸出一張十塊鈔票來,那上麵有一個白胖的老頭朝我微笑。我歎一口氣,胡思亂想到:就是為了這個白胖老頭,多少人日夜辛勞,費盡了氣力和心思,甚至落下臉皮,丟開性命,拚死拚活,到頭不還是燒成灰,裝在五百塊一個的匣子裏,真不知值不值。可是人活在世上,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嬰孩,哪裏都要用錢,怎麼學得了什麼得道高人的瀟灑清閑,也隻好把血肉骨髓盡力壓榨,擠出一點汁水來供家人過活。像今天這場鬧劇,為了點錢就把六七十歲的老人放到四五米高的集裝箱上去,還險些鬧出人命,好像是有些過分的樣子。如果真有武打書上說的那種仙人乘著劍在天上看,必定要笑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頭紮進錢眼子裏了,可是他不會明白“一點錢”對我們打工仔來說意味著什麼,因為劍仙們一定沒有給人打過工的。唉,我的積蓄也越來越少,嗎啡實在太貴,明年又不想繼續叫展教官支付阿媽的醫藥費,到底哪裏去弄錢?幸好這兩次疼痛發作的時候,隻要變身顯出怪臂,也就還能忍受得了。“方哥——”大可怯生生地在後麵叫了我一聲,“到俺那裏去坐坐?”他像個幽靈一樣孤零零地站著,也不靠近。我本來想晚上去陪妙舞逛燈的,不過看他這麼憔悴的樣子,也不好意思就走,隻好點頭道:“好,上去坐坐。”我們在食堂打了一大盒飯菜,我知道他平時為了多攢點錢寄回家,都隻吃最便宜的菜幫子,特地多打了幾份肉菜給他補補。像他那種吃法,精神又緊張,想不瘦也難。他的宿舍在二樓,正好是二龍的房間底下,本來住著兩個人的,可是那舍友一直沒來上班,隻是打過電話來問是否真的死了好幾個人,後來就直接辭工了。我們在桌上鋪了兩層舊報紙,把飯菜排開,熱氣白騰騰地竄上來,在房間裏繚繞。他從床腳邊抱出一個白酒瓶子,拿了兩個塑料杯過來。我看那瓶子裏的酒已經少了一大半,便問他:“你常喝酒?”他不好意思地答道:“這兩天害怕,不喝點酒睡不塌實。”“常喝不好,咱們還要開車的。”“還開什麼車呢?人都死掉了。”我以為他說的是這兩天罷工,他師傅二龍又死掉的事。他年紀還小,雖說在外麵闖過幾年,可是終究沒見到過這樣詭異凶殘的場麵,心裏慌張也是有的。像他這個年紀,那些城裏孩子還花銷著父母的血汗,玩什麼網絡遊戲,整天殺來殺去,好不消遙自在;他卻要一個人麵對這樣血淋淋的景象,也沒個親人可以說話,怎會不苦悶害怕?我想不出話來安慰他,隻是默默地喝酒,勸他多吃點肉菜。他很聽話地一口一口把那些脂肪和蛋白質塞下肚去,但是一會兒就幹嘔起來。“方哥,你說,你說天花板上,會不會有血滴下
第14章真凶現身(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