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偉說他恨他父親不是因為他父親沒讓他吃飽或是給他的錢不夠花,而是無法溝通。自己的事,他什麼都不懂卻非要攙和,自己就好像在跟一個清朝的人說話一樣。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解釋不清,而是連話都插不進去。就像他爹訓豬一樣,自問自答,他自己替你想,自己替你答。這件事還沒說完,他又扯到了另一件事,自己跟在他的話茬後麵說一年也說不完。
阿偉說,上大學這四年裏他一直在學校外麵的餐廳裏勤工儉學。中午12點放學,阿偉便跑步去往餐廳,忙完後大概到1點40才能吃飯,吃完就得匆匆忙忙跑到教室。
阿偉所在的這家餐廳生意是最好的,所以在這裏兼職的學生也特別累。許多來兼職的學生,往往幹一兩天就跑了,都吃不了那份苦。最關鍵的是飯店老板是個大胡子,性格暴躁,說話難聽,很多學生受不了。阿偉剛去的時候是在洗碗,不知怎地就被老板臭罵了一頓。阿偉當時也頂不住,直接就不幹了。可是後來生活費用完了,又不好張口問家裏要。於是又硬著頭皮去找這個老板,這一幹不打緊,一直就做到了服務員中的管事。
阿偉以前不會說話,一說話就緊張。做服務就得跟別人搭腔,問人家點啥菜,漸漸地竟然練出口才來。他所在的餐廳有2層,樓下是廚房和收銀台,樓上是包廂和散座。老板把樓上的管理權,包括啤酒、飲料、空調、賬目、安排客人等等全交給了阿偉。阿偉跑的快,蹬蹬幾步就下了樓。有什麼問題都先問老板,再做決定。所以無論多忙,老板看到有阿偉在,就不擔心出亂子。
其他兼職的學生有事可以請假,但阿偉不能請假。他走了,誰來管。所以四年來他從未去過學校舞會,從未看過學校周六晚上操場上放的電影,從未和同學們一起郊遊過,就連畢業照中也沒有他的影子。
畢業後,阿偉在雙選會上簽了一家SH的公司。就差去省會辦一個證件了,可是他爹就是死活攔著不讓去,說他又是瞎跑去找朋友玩。阿偉當時身上也沒錢,這一拖,工作也就拖黃了。阿偉說就因為這幾十塊錢的路費,自己四年的努力全部白費了。
我說就幾十塊錢,你不會向別人借?阿偉說這就不是錢的事,也不是丟了工作的事。自己賭的是這口氣,爭的是這個理。自己的事,他什麼都不懂,卻非要攙和。有一次自己借同學的電腦回來隻是寫下畢業論文,被他看到了,非說我是在玩遊戲。他以為電腦和電視一樣都隻能玩,最後沒辦法自己跑到縣城租了個賓館。阿偉說,這件事不出亂子,下件事還會出亂子。家就是他的克星,再簡單的事,一到家裏就變得比上刀山下火海還難。
我說那你媽呢?阿偉說他媽剛開始還聽自己的,後來就變得和他爹一樣。總是動不動就說,娘辛辛苦苦一輩子供你上大學,娘還能害你嗎?有時還哇哇大哭。阿偉說,你辛苦三輩子有什麼用?還不是幾十塊錢就把自己的工作給搞沒了。光喊著車不走有啥用?你都不知道車沒加油。
為了這口氣,阿偉非要把這個理給講清不可。沒想到他爹反而把責任推到他身上,說他上了4年學,把家裏錢都花光了。連個工作都沒有,就知道在家裏胡鬧,說著說著又說到我是你爹上。阿偉氣的在家摔起來東西,阿偉說你是我爹咋了?於是他爹罵他,他便開始罵他爹。於是他爹說他瘋了,阿偉說他沒瘋。
村裏人愛傳閑話,一看都說這娃上學上成聖人蛋了,就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大學生,愣是被說成了瘋子。阿偉說,他就是在那時候得了一個頭疼病。無論去哪上班都要租房子住,就是怕遇上像他爹那樣囉嗦的人。
後來阿偉便和他爹賭氣,既然你動不動就扯到我是你爹上,動不動就說我把家上窮了。那好,幹脆這個家我不要了,這個畢業證我也不要了!發誓死也不回家了。
阿偉說他有時候也想問一問別人,看別人他爹是不是也這樣。可是他剛一開口,別人就說,你自己混的不好關你爹啥事?阿偉說他之前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他猶豫了好久才跟他說。沒想到,這朋友直接跟他斷交了。朋友說百善孝為先,你爹辛辛苦苦供你念書,你和你爹都不和,肯定是一忘恩負義的小人。從此阿偉再不敢跟別人提起過。
阿偉說,他也嚐試過去理解他爹。他說他爹一點也不傻,在家種地、收種、買賣糧食都做的滴水不漏。他又嚐試著從許多角度去理解他爹,但都講不通。為此,他讀了大量的書。阿偉說有一段時間恨透了那些作家,盡寫些沒影的事。是有一本書寫父子間的矛盾,最後鬧到要殺人的地步,叫《白鹿原》。但這本書裏的父子矛盾是因為政治上的不和或是說為了一個女人,可是自己沒有嚷嚷著要娶誰家的女兒啊,自己更沒嚷嚷著要革誰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