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1 / 3)

嘉慶四年正月十一日,即乾隆崩逝後的第八天,逮捕和珅的第三天,朱皀接到嘉慶帝的諭旨,見諭旨封而用藍墨書寫,心內大驚。

清製,國喪期至除服的27日內,禁穿紅衣,禁掛紅旗,各衙門之間用的朱筆朱印改為藍筆藍印,上報朝廷的奏章在十五日後方可用朱印。

朱皀見到皇上的書信後,估計可能是乾隆駕崩,可是嘉慶帝卻隻要朱皀速速回京,並沒有別的詞語。朱皀也管不了許多,交了官印日夜兼程,馳往京都。十七日行到王莊,確知乾隆駕崩,又聞說嘉慶帝要守孝三年,急忙寫下奏章,令八百裏快馬馳奏,奏章略曰:

“臣聞知太上皇駕崩,肝膽俱裂,號呼上天,俯首搶地,悲痛難抑。轉念思想太上皇創下十全武功,享盡人間五福,又效法堯舜禪位,真可以說是功德圓滿而崩逝,太上皇也可告慰了,請皇上節哀,保重身體。

“臣聽說皇上想守三年之孝,這雖然是超越千古而做的讓萬世感佩的壯舉,但是,自古以來,最能體現帝王孝心的是繼承先皇的遺誌,把先皇創下的宏偉事業發揚光大。如今奸賊還未除掉,教匪禍亂正熾,臣懇請皇上麵對現實,摒棄迂腐的禮節,立即投身政務。

“親政之始,皇上要遠聽近瞻,運籌乾坤於博大的心胸之中,鎮定自若地維護朝綱,製定法規要縝密精細,一旦決定實行,要如滂淪大雨傾天而下,要如霹靂閃電光耀震響在天空,剛毅果敢要像太陽噴射而出的光芒,無可阻擋。若有同情惻隱之心,不應輕易流露;平時修養身心,要嚴格區分欺詐和真誠的界限;辨明一個人,要判斷他是君子還是小人。皇上若自己心地中正,朝廷清明,則禮義廉恥昭然於天下,五湖四海肅整一體。皇上要親自帶頭節儉,崇獎清廉,如此,則盜賊自然平息,財用自然豐富。

“麵臨奏表,淚如泉湧。臣願皇上以上天之心為心,以祖宗之誌為誌,時刻不忘像堯舜那樣心係天下百姓。

“臣昔日侍奉皇上讀書,十年離別,今又奉詔返京,臣怎敢不勉勵自己,竭盡心力,任皇上驅使?”

接到朱皀的奏章後,立即處死和珅,判福長安斬候,蘇淩阿退休,吳省蘭、李潢、李光去等革職,餘不累及。

十八日,嘉慶帝剛剛賜死和珅後,眼光迅速轉向軍事,立即提來四川義軍首領王三槐,親自審問。嘉慶帝問他為何造反,他隻回答四個字:“官逼民反。”無論如何再問,再沒有別的說法。嘉慶帝說:“四川的官吏難道都循私枉法嗎?”王三槐道:“隻有劉青天一個好官。”嘉慶帝道:“哪個劉青天?”王三槐道:“現任建昌道劉青天。”嘉慶帝又道:“隻有劉青天一個好官嗎?”王三槐道:“劉青天之外,就要算巴縣老爺趙華,渠縣老爺吳桂,雖然他二人比不上劉青天,還算是個好官,另外就沒有了。”

嘉慶帝感慨萬千,隨命將王三槐下獄,暫緩行刑。嘉慶帝馬上諭詔朝野:

“一百多年來,國家厚愛百姓,對百姓施恩布澤,百姓生活太平。如果不是被迫無奈,被逼得不得已,怎麼能不顧自己的身家性命,不顧妻兒老小,鋌而走險?這一切都是由於州縣官吏搜刮百姓,以奉獻給上司,而這些上司又拿這些東西饋贈給和珅。現在奸賊已經伏法,綱紀嚴明肅清,下情無不上達,各地官吏應依法廉明,不允許再勞頓百姓。隻是教匪脅迫良民百姓造反,等到遇到官軍的時候,教匪驅趕百姓在隊伍前麵,遮擋鋒鏑,甚至把他們剪發刺麵,以防止百姓逃脫,即使百姓們逃出來,也沒有住宿之地,鎅口之食,百姓進退都是死路一條,朕日夜為此事痛心疾首。自古以來,隻聽說過用兵於敵國,沒聽說過用兵於百姓。朕現在宣諭:各路賊匪中被協從的人,如果能綁縛賊首,獻給朝廷,不但寬免他們的罪過,而且可以邀取恩賞,如果能夠臨陣逃出或投降,也一定釋放他們回歸故裏,使他們安居樂業。百姓固迫勞頓到了極點,都想安居樂業,朕想,他們見了朕的恩旨,一定會歸順朝廷。

“王三槐所供四川省的清廉的官吏,除了劉清外,還有巴縣的趙華,渠縣的吳桂。朕即對他們嘉獎提拔以遂順百姓的心願。至於達州知州戴如煌,除了又老又病之外,剩下的隻有貪婪卑劣,他驅使胥役五千,以查邪教為借口,到處搜捕拘壓富戶,而對賊首徐天德、王學禮等,反而收到賄賂後把他們釋放,致使民怨沸騰。武昌府同知常丹葵,奉檄查緝,株連無辜百姓幾千人,使用各種慘酷的刑罰,勒索銀財,以致使聶人傑拒捕起事,對這些人都盡快地逮捕治罪。難民沒有田地住處的,勒保即督同劉清,考慮籌劃,妥善安置。朕的旨意,要讓川陝楚各地知道,不得有誤。”

詔書一下,內外官吏方才知道嘉慶帝平時對外邊的事情了如指掌。

隨後,嘉慶帝又削弱了軍機處的權限,一切軍政大事,都必須由皇帝一人決定,一切奏章,都必須直達禦前。麵對“軍機處”這片“真空”地帶,嘉慶帝命親王永蠰為軍機大臣,穩定政局。

不久,朱皀抵達北京,直奔永忠殿哭臨。皇上拉著朱皀的手痛哭失聲。多少年來他受了多少委屈,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今日終於親政,可是百廢待興,如何做起,他焦慮,他不安,如今老師來了,他最信任的人來了,他能不痛苦失聲嗎?

嘉慶命朱皀值南書房,任戶部尚書。

朱皀第一個建議就是減免天下賦稅,平抑物價,又奏言曰:“寫詩作文詆毀本朝,就如桀犬吠日。聖上大公無私,如日在中天,什麼不能包容得下?如果把那些詩文毀棄或借此造成大獄,那麼私自藏匿的必定更多,這是堵塞治水的方法。”於是清朝文字獄至嘉慶而停息。

朱皀又奏道:“皇上,尹壯圖以耿直受到朝野的稱讚,先皇也喜歡他的憨直,何不把他詔到京師?”

尹壯圖見了嘉慶帝,第一道奏折就說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蕩清白蓮教匪,但是,這還不是最根本、最急迫的,要想平息教亂,最根本最急迫的事莫過於整頓各省的吏治。現在各種陋習相沿,督撫司道經過所屬的州縣,隨從動輒百十人,公館五六處,索取各項供應,以致州縣借口向百姓攤派。京城出差的大員,經過下麵各省,督撫司道迎送,每天跟隨,不離左右,途中宴請不斷,吃喝不斷。每到一處地方都送上許多禮物,督撫司道衙門的鋪設器用、修理房屋,乃至坐的車子、轎子,喂養馬匹,以及涼棚煤炭,等等一切,巧立名目,由公款報銷,或者由所在州縣承辦,攤派到百姓身上,府衙設宴征歌,蓄養優伶,每一次宴會犒賞,竟多達百金,甚至府中也蓄童優,恣意作樂。這些風氣,如果不搜尋到作弊的原因,那麼最終這種弊端還是不能除去。近些年來,風氣日趨浮華,人心習成狡詐,屬員以討好巴結為能事,上司以下官逢迎為可喜,這種種事情,須要大刀闊斧,徹底整治。如果吏治日見澄清,賊匪自然消滅,賊匪不過是癬芥之疾,吏治實為腹心大患,決不能有病而諱疾忌醫。”

嘉慶帝和朱皀對“賊匪不過是癬芥之疾,吏治實為腹心大患”的說法極為讚同,於是嘉慶帝下決心整頓起吏治來。

首先,湖南市政使鄭源被揪出。他在湖南胡作非為,家眷竟有300多人,又專養著兩個戲班,貪汙的錢財更是天文數字,他首先被殺。

然後,雲貴總督富剛,恣意婪索屬下,貪汙公款,被處決。 隨後,湖北布政使揭發出湖北安襄鄖道員胡齊寵,經手軍餉,克扣肥己,浮冒報銷,私自饋贈。經手湖北襄陽局軍需419萬餘兩,並不按例專發,私自任意挪用克扣白銀29000兩。

隨著胡齊寵的案子逐漸深入,前方“和家將”也一個個地被推到台上。永保接受胡齊寵送銀6000兩、畢沅送銀2000兩。慶成受收贈銀後,已置房地產,而且貸借出一萬多兩。鄂輝收受饋銀4000兩。 於是永保、慶成、鄂輝均被抄家。隻是鄂輝已死,也不用逮捕了。 揭出胡齊寵案子的同時,代理四川總督魁倫奏稱四川軍營人員營私牟利,交結應酬,串通一氣,使兵丁糧餉不能及時發給。

嘉慶帝諭示道:“第一要緊之事係審訊經略大臣勒保,其次即嚴查福寧經手銀兩。湖北支用軍需為數不多,已有如此嚴重弊端,更何況四川的軍需比湖北多出好幾倍。”

魁倫揭發說:“福寧專任四川軍需之時,軍營之用冒濫,統兵大員奢靡無度,兵勇幾至枵腹。”

福寧見自己被揭發出來,首先把勒保扯連進去,他奏報道“勒保實在有克扣軍餉之嫌,每月軍餉幾萬兩,餉銀比其他各路軍馬都多,但是所剿滅的賊匪卻有減無增,這都是勒保疏於剿賊。”

嘉慶帝忽然間躊躇起來,若這樣一路地揭下去、打下去,軍隊豈不要換個底朝天?一時到哪裏找這麼多的領兵大員、地方大員?不如對他們示以寬宥,使他們倍加感奮,殲賊立功,他們若能知錯改錯,就予以獎勵,若仍有貽誤戰機者,嚴懲不貸。但現在必須對福寧揭出的問題有個交待,於是命令魁倫到達州視察軍事,查出實情後,再陳奏朝廷。

勒保前往魁倫處,說道:“你我同在四川時間不短,彼此最為熟悉,結為至交,有了什麼事,應互相幫助提攜才是,萬萬不可互相拆台。”魁倫自己屁股上也有屎,哪能不明白勒保這話的意思,若勒保被揪出,自己也肯定被他揭發出來,於是說道:“經略大人放心,我一定據實稟報朝廷。”

於是查了多天後,魁倫奏報朝廷說:“教匪賊數實際上是大大地減少了,隻不過他們大股分成小股,賊人的名子反而多起來,福寧處理軍需,多含混不清,一時也無法弄得水落石出。”

嘉慶帝看了魁倫的奏報,查不出什麼實據,福寧也沒有大問題,便不再糾纏經濟問題。但不久,福寧虐殺投降的教匪,實際是抗旨,嘉慶帝大怒,才把福寧解職。 但四川軍隊貪黷案,不了了之。

不糾纏於過去的軍需,不能讓他們再侵吞今後的軍需,也必須讓他們明白寬宥是有限度的,於是嘉慶帝又諭令道:

“和珅壓擱軍報,欺罔擅專。致各路領兵大臣,特有和珅蒙庇,虛冒功績,坐糜軍餉,多不以實入奏。姑念更易將帥,一時乏人,勒保仍以總統授為經略大臣,其川、陝、湖北、河南督撫,及領兵各大將鹹受節製,以一事權。明亮、額勒登保,均以副都統授為參讚大臣,另領各官軍,各當一路,有不遵軍令者,指名參奏。川楚軍需,三載經費,至逾七千餘萬,為從來所未有,皆由諸臣內恃和珅護庇,外踵福康安、和琳積習,在軍惟笙歌酒肉自娛,以國帑供其浮冒,而各路官兵鄉勇,餉遲不發,致枵腹無衤寫,牛皮裹足,跣行山穀。此弊始於畢沅在湖北,而宜綿、英善在川,相沿為例。今其嚴行察核,毋得再蹈前衍,致幹重咎?”

朱皀看過嘉慶帝的諭令奏道:“對軍隊中和珅死黨,不可不嚴逮治罪,以敝其餘。”嘉慶帝與朱皀討論了許久,便又下了個諭令:

“宜綿前後奏報,皆屯駐無賊之處,從來未與賊交鋒,且已老病,令解任來京。惠齡曠久無功,為賊所輕,著即回京守製。景安本和珅族孫,平日趨奉阿附,每於奏事之便,稟承指使,恃為奧援,剿堵皆不盡力,駐軍南陽,任楚賊犯豫,直出武關,惟尾追,不迎截,致有‘迎送伯’之號,甚至民裹糧請軍,拒而不納,武員跪求擊賊,不發一兵,為參將廣福麵誚,反挾憤誣劾,其獲封伯爵,亦攘道員完顏岱捕浙川邪教之功,張皇入奏,欺君圖上,誤國病民,著即拿解來京,照律懲辦。”

綜合兩道諭令,除了景安一人受到嚴懲以外,其餘人等並沒有過多的追究。有人已經看出嘉慶帝雷聲大雨點小,虎頭蛇尾的意思。偏偏就有一些人,沒有深刻領會嘉慶帝的意圖,這些人中,首先是內務府大臣,工部尚書那彥成。

那彥成,字繹堂,是大學士阿桂的孫子。被任命為欽差大臣赴四川督軍後,他一路行到四川,一路詢訪查問,發現營旅腐敗,將惰兵疲,便殺了幾個玩忽職守者,表示要堅決鏟除腐敗,有再敢貽誤軍機者,將弁以下,軍法從事。 那彥成的做法傳到嘉慶那裏,嘉慶急忙傳諭那彥成整飭軍紀,務必慎重不可輕率,並責難他道:“經略大臣也沒有先斬後奏之事,何況你是欽差大臣,朕並沒有給你這個權力。如果你真的查出貽誤軍機者,無論在戰事或軍需上,即使是微末員弁,都應候旨遵行,哪能獨自擅專!”弄得那彥成在軍中反而灰溜溜的。

朱皀奏曰:“皇上,雖然可以令那些瀆職將帥帶罪立功,可是他們確實是除了貪婪淫樂外,剩下的隻有昏庸無能,如果對他們稍有放縱,實在於國不利。教匪之亂,絕不能再加拖延,況且皇上初政,正應樹立自己整肅的威風,在整治軍隊上,不可手軟。另外,皇上若覺軍中無人,臣保舉一人,這人就是額勒登保,舊屬勇將海蘭察麾下,胡齊挪用軍餉饋送於諸將帥,唯獨額勒登保拒而不受。額勒登保若遇運餉困難,也都是自己籌辦,從無借口為難。額勒登保既是善戰的勇將,又是廉潔勤謹的官吏,可做鎮撫的大帥。經略之職交於此人,南方教匪無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