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接到追捕艾俄洛斯的命令。
那夜的聖域一片血腥,一彎殘月蒼涼地掛在中天,月下有一個人影在慢慢移動著。
“……請等一下,艾俄洛斯。”線條剛硬的臉上仍然有著抹不去的稚氣,細長的眼中充滿了不解。
艾俄洛斯不得不停下腳步,望著眼前這個十歲的孩子。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沉默,依舊是沉默,依舊是讓人幾乎發瘋的沉默。
“把你手中的嬰兒交給我,然後隨我去教皇麵前請罪。”輕輕地開口,他對著比自己高了一個半頭的褐發少年伸出手去。
“……不,我不會跟你回去。”艾俄洛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把它給我。”
“……不。”
“……把它給我。”
“……不。”
接下來的記憶一片混亂,繆斯手中的畫筆蘸滿鮮血,肆意塗抹在曆史的畫卷上。
所有童年的夢都碎了,留下來的隻有血寫的事實。
“教皇大人,艾俄洛斯死了……”他的右手依然殘留著血的痕跡,他將頭深深地低下,望著腳邊的青石地麵。
初冬時節,地麵已經結了一層薄霜,寒意從冷硬的青石上飄起來,如冬眠初醒的蛇一般纏住了他的腳踝。
青銅麵具在燭光下幽幽閃著微光,蒼灰色的長發散落在漆黑的法衣上。
“……你去吧,辛苦了。”教皇的聲音似乎格外疲憊,透過厚重的青銅麵具傳過來,於是聲音裏也帶了金屬的冷硬與漠然。
修羅覺得這個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在不經意的地方觸動他塵封已久的記憶。
但他卻始終想不起來。
一個如此混亂而血腥的長夜即將過去,而天,竟還沒有亮。
陰鬱得仿佛要窒息那即將升起的朝陽。
記憶裏缺失的那一環無論如何都找不回來,修羅決定不去想它。
想得太多,頭會痛的。
他又不是沙加或穆,可以在自己的宮裏坐上一整天,美其名曰是“冥思”,實際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偷著睡懶覺。
唯有十三年前的那個血腥之夜,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能觸摸到尚未凝結的血漬。
如同他手中的聖劍一般冰冷。
他冷然望著那個走到他麵前的黑色長發少年,無數的金光在手中亮起。
猶如十三年前他斬向艾俄洛斯的胸膛一般,絲毫不留情。
你說什麼?為了正義?那麼——如你所願。
用你信仰的正義將你埋葬,以你的生命為她奠基,用你的鮮血為你自己書寫墓誌銘。
如果我輸了,那麼就換成我的生命,沒什麼好可惜的。
無論是誰的生命,都一樣。
神祗不會在乎祭品是誰,隻要祭壇上能夠流淌下鮮血,那就夠了。
所以,你和我,隻能活下來一個。
或者是,一個也活不了。
空氣裏呼嘯著銳利的劍風,黑發少年無所畏懼地看著他。
血的陰影飄蕩在他眼前,昔日那一張張熟悉的笑臉又一次掠過他的腦海,對,還是缺了什麼,無法補回原處……
到底是什麼?
黑發少年的臉突然在視野中變得格外清晰,在那一瞬間,修羅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張臉上,缺了什麼……對,缺了什麼東西……
空氣摩擦身體所產生的高熱已幾乎讓人無法忍受,但是那一絲被遺忘的記憶就在指尖處一次次地滑開去,怎麼也無法抓住。
一定要想起來……那張臉上所缺少的……
修羅突然明白了,他的記憶中有著每一位同伴昔日的笑容,惟獨缺了一個人。
那是他自己。
修羅的身軀消失在蒼穹中,連一絲灰燼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