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塞上曲(唐純)

第一章 穿越

我醒過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明亮刺眼的白,視線和意識同樣混沌,有點不知今昔何夕的茫然。過了一會兒,身體的疼痛才傳達到大腦之中,手和腳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受意念的支配,感覺口幹舌燥,全身的骨骼都要散了開來,喉嚨裏更是像堵了一個鉛塊,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隻得拚命眨眼。

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我會感覺到這樣疼痛?

思緒仍處於半渾噩的狀態之中,耳邊卻傳來一聲陌生的喜極的低泣:“天神庇佑,你終於醒過來了。”

我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打了個結。

這位大嬸是誰呀?為什麼趴在我的頭頂嚶嚶哭泣?而且,聽那語氣,好像我差一點就醒不過來似的。

多麼晦氣!

我費力地動兩片嘴唇,扯出一個單音:“水!”

話才出口,倒嚇了自己一跳,那麼難聽的聲音是誰的?像沙子硌在石頭上,發出“呲呲”的刺耳的聲響。

“水!快點!水!”大嬸激動起來,連聲地喊。

馬上,便有清涼的水滴順著我幹枯的嘴唇滑入燒灼的喉嚨,漸漸地,似乎感覺不那麼刺痛了,我緩緩搖了搖頭,漂浮的意識順著甘冽的清水慢慢回流,我終於回憶起那一瞬間所發生的事情!

心裏忽然像被一把尖刀劃過似的,像憋著氣一樣難受。

上帝作證!

雖然我算不得是一個好姑娘,功課不是頂好,樣貌不值得驕傲,嘴巴不甜,手腳不勤,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唯一擅長的事情就是睡覺。

但是,我也從沒做過什麼壞事。

我不順手牽羊,不在背後捅人尖刀,尊敬師長,友愛同學,孝順父母。當然,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難產去世,那並不是我的錯。

然而,老天爺卻為何要跟我開這麼大的玩笑?

在向暗戀了三年多的學長告白時被圖書館倒塌的書架壓倒!

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倒黴更可笑的人嗎?

就算老天爺是想懲罰我,罰我不自量力,那就讓我一個人受罪好了,可為什麼又要連累到他?

為什麼?

我費力地轉動著我的脖子,急切地尋找著那道熟悉的身影。

子霖!衛子霖!

你不會有事的!

不會的!

仿佛是聽到我心中的呐喊,大嬸用力地握住我的手,在我耳邊低低地說:“別急,他沒事,你快點好起來就可以看到他了。”

我有片刻的怔愣。

雖然頭頂上的亮光依舊刺目,但我還是漸漸分辨出眼前這個女人的輪廓。陌生的,壯實的,帶些北方女人所特有的質樸與憨厚。她眼裏有著我所絕不會錯看的溫柔,但是,我卻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

並且——

基於禮貌,我不願將自己的懷疑表現得太過明顯,於是,倉皇收回與她對視的視線,移顧他處。但很快,我發現,還有遠比那個女人身上的服飾更令我感到驚奇的東西。

原來,頭頂上刺目的白光並不是殘留在我記憶裏的圖書館頂上的白熾燈,而是——

陽光!穿過挑起一角的帳頂,筆直射入我的眼睛。

北方的冬天,陽光是白色的,我見過,但這樣空闊奇特的穹廬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帳頂掀開一角,納入淡白或粉金的光線,室內的氈毯、獸皮、盛著清水的小銅盆、取暖的銅爐,還有爐內餘燼未滅的鬆木幹柴,便一一沐浴在陽光之下。

“下了一個多月的雪,今兒個天才放晴,可巧你就醒過來了,孩子,這是天神在庇佑你咧。”婦人一邊用袖子按著眼睛,一邊欣慰地笑了。

我越聽越驚訝,遲疑地望著她,好半晌,才扯開依然沙啞的嗓子,問:“這是什麼地方?”

她先是一驚,用疑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待確定我是清醒著的,才用一種悲憫而又哀傷的表情瞅著我,卻仍然不說話。

我被那種目光看得心裏直發悚。

“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會在這裏?衛子霖呢?他在哪裏?你不是說他沒事嗎?他現在又在哪裏?讓我見他,請你讓我見見他!”

我不安地抓住她的衣袖。

為什麼,隻是我一個人躺在這裏?

老爸呢?

謝姨呢?

那些我所熟悉的麵孔呢?

為什麼一個都不見了?

最後的,屬於我的記憶,被定格在圖書館陳舊的木架轟然倒塌的那個瞬間……

那一瞬,我忐忑、茫然、歡喜而又憂慮,低著頭,眼睛緊緊盯著子霖學長的鞋尖,嵌在屋頂的白熾燈將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折映到書架上,扭曲著疊在一起。我的手心裏捏了一掌的汗,感覺心跳得快要失序。

就快了……快要知道答案了……

三年多來,日日夜夜的期盼,全都凝聚在這一刻的等待之中……

一刻,恍若十年!

然而,我等來的竟不是一個答案!

無論是我想要的,還是不想要的。

無論是開心還是失望,歡喜或是悲傷,都不是!

造化弄人,我想不到,我等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結局。

那一刻,當耳邊終於傳來聲響,卻不是那道期盼的熟悉的而又溫潤的嗓音,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而竟隻是遠遠的、眾人的驚呼之聲。

怎麼?

我心底一涼,子霖學長已經拒絕了嗎?

為什麼我沒有聽到?

我急忙抬頭。

可是,已經遲了——

就在那裏,老舊厚重的書架轟然向我們這一方傾斜過來,硬的、軟的、厚的、薄的書籍“嘩啦啦”地倒了出來……鋪天蓋地……

我的大腦停頓了半拍。

直到——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大聲喊:“小心!”

然後,我感覺整個人失去重心,被人猛地撲倒在冷硬的地磚上,後腦勺重重地撞到地麵,我眼前一陣昏眩,炫目的白熾光、轟然倒墜的巨大黑影、五顏六色的書皮,還有那一雙離我好近好近的溫若春水的黑眸……

這是我最後的記憶。

如果不是我的腦子摔壞了,我記得,時序應該是盛夏。

我應該是在素有火爐之稱的江城。

而不是那個陌生婦人口中所說的,下了一個多月雪的嚴寒的北方!

“孩子!不要難過!這是我們女人的命!是賀賴女人的命咧!”婦人心疼地摟住我,壓抑地哭泣。

我被她哭得心煩意亂。

若不是確確實實能感受到她對我的憐顧與疼惜,我幾乎懷疑自己遇到了精神病患者!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晃而過,我心頭驀地一緊。

不會吧?

我不會摔壞了腦子,被我親愛的老爸一狠心給丟到精神病院裏去了吧?

“喂,有沒有人啊?來人哪!”我扯開喉嚨拚命地嚷。

不管怎麼樣,還是來個腦子比較正常一點的人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吧。

興許是我的聲音驚動了帳篷外麵的人,又或者她本來正準備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