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北方的九月份。
偌大校園在寂靜了兩個月後開始變得熱鬧起來,人來人往,蟬鳴鳥叫,聒噪得不成樣子。湧動的熱氣流更像是剛剛燒開水從壺嘴中冒出的水蒸氣,將遠處樹木,花叢以一種扭扭曲曲的姿態呈現出來。
學校正門上橫拉著的那條“歡迎2007屆初中新生前來我校報到”橫幅底紅色亮,鮮豔無比,尤其那幾個金燦燦的大字將這個炎夏襯得更加喜慶。
此時,校門口一棵粗壯洋槐樹下。
來回走著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男孩,鬆鬆垮垮的杏色外套裹住看起來並不強壯的身板,深藍色牛仔褲下掩藏著一雙沾滿泥點的運動鞋。淺麥的膚色透著幾分成熟,板寸頭,發質想必極好,隔不遠就能看見根根直立而起的短發,眉毛雖不濃厚,卻被弧度正好的眉峰掩飾了去,那雙眼睛炯炯有神,處處透著一股狡黠的機靈勁。
隻見他時而張望歎息,時而拽拽皺皺巴巴的衣角,表情煩躁的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老師、學生、還有陪著孩子前來報到的父母。
父母!父母?他恨這個稱呼。
就在來學校之前的早上,他與父親剛剛發生了一場惡戰。這場惡戰說到底,不過就是父子兩個人用毒瘤一般的語傷害彼此,也用這樣毒瘤一般的話傷害自己。
“錢!錢!錢!你每天除了跟我要錢,你還知道什麼?”蘇小平指著蘇遇的鼻子,惡狠狠的,那樣子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你是我老子,我不跟你要錢我跟誰要?”蘇遇也不怒,隻是用一種超乎年齡的冷靜反譏道。
蘇小平揚手,作勢要下手教訓這個不聽話的兒子,卻被蘇遇靈巧地躲了過去。
“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才生了你這麼一個不成器的混賬東西?”蘇小平氣得顫巍巍的,話語也有些混沌。
“是!我是混賬東西,可是你錯了,我不是你生的,我是我媽生的。我告訴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是我要我媽,蘇小平!有本事你讓我媽回來,你讓我媽回來呀!”蘇遇咆哮著,轉身摔了門就跑了出去。
蘇遇的母親?還能回的來嗎?蘇小平被這句話嗆住,吞不進去也咽不下去!
當然蘇遇沒看見自己跑出家門後父親渾身戰栗著,像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篩穀老人,蘇小平也沒看見憤怒的兒子跑出家門後,哭得如同是剛從繈褓中抱出的孩子。
他們就是這樣,永遠以愛的名義相互傷害。
“蘇…蘇…遇!蘇遇!”王繼超搖了搖蘇遇的肩膀,他這才從回憶裏猛然醒來。
這個叫王繼超的男孩看起來比蘇遇小點,一身肥大的校服將他襯得更加粗短,眉毛濃重,如山水畫中一團重墨,曬得發黑的皮膚更顯幾分土氣,斜挎在肩的軍綠色挎包讓人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還是一個小學沒畢業的傻小子。
“小兔崽子,長膽兒了你!我看你不僅是口…口…口吃。你還是白癡!誰讓你叫我名字的?叫老大!”蘇遇順著王繼超的後腦勺揚了一巴掌,不輕不重,王繼超卻佯裝著疼得齜牙咧嘴。
蘇遇強勢得如同黑社會頭目,這時的他哪兒還有剛從家跑出來那會的脆弱與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