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不通文墨,卻生得一張好嘴,這下娓娓道來,雖不說引經據典,倒也頗有口綻蓮花之效。
莊宗時,崔協即為禦史中丞,奈何因為缺少文才,奏章多訛謬,常受責罰,那時他卻以為,都是李琪刁難他,故意雞蛋裏挑骨頭,當然對李琪頗多憎惡,是以現今投了安重誨,才如此對李琪不假辭色。
崔協一麵侃侃而談,一麵觀察李嗣源臉色,見李嗣源始終麵含微笑,未有表示,以為李嗣源聽得入神,不由得更加賣力。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時辰,李嗣源尚且不如何,安重誨實在是無法陪崔協繼續丟這個臉,尋了個空,打斷他,對李嗣源道:“陛下,崔中丞意思已明,還請讓李大夫說話。”崔協在錯誤的方向上言辭越多、發揮越遠,不正說明他安重誨事先失察尤甚?他著實忍受不住了。
此舉大出崔協意料,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安重誨,怎麼都想不通對方怎麼打斷自己,讓李琪來說話。轉念一想,難不成是自己說得太投入,沒注意到什麼?眼角瞥見殿外已日暮,心想定是天色已晚,安公不欲耽擱太久。如此,心中安定下來,退到一邊,靜等著看李琪笑話。
果然,李琪張口一言,崔協就想發笑。這都何種言論?簡直大逆不道,也能搬上朝堂?君王麵前,仁義道德、王道教化才是正經,怎能如此算計?真是不知所謂!
他斜眼看李琪,心中洋洋自得。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崔協意料。因為李嗣源已然開始與李琪談論個中細節,談論如何有效具體實施他的策略!
等等,陛下難道不是應該聲色俱厲批判他嗎?!
崔協轉頭去看安重誨,希望從安重誨那裏得到一些暗示,卻見安重誨眼觀鼻鼻觀心,壓根兒就不理會他。
崔協既驚且疑,忙去看孔循。然而孔循此時正看著李嗣源與李琪對答,麵有微笑,不時點頭,分明一副聽得極為認真、很是認同的模樣!
怎會這樣?
難道不應該是陛下聽從了安重誨的諫言,決定納自己為相,今日前來隻為走個過場?
崔協麵色愈發蒼白,手足冰涼。這時,他終於注意到,殿中還有一人,正神色悠然,如輕風拂林。
秦王?
......
待李嗣源好不容易與李琪談完,已近月上中天。
李嗣源麵上笑意濃鬱,對李琪不吝誇讚。誇獎完,問殿中諸人,“眾位愛卿,朕應以何人為相?”
李從璟、安重誨、孔循異口同聲一起道:“李大夫賢能,應以之為相!”
崔協站在角落,失魂落魄,無人理睬,混若被遺棄的多餘之物。
“既然眾卿都如此認為,朕亦喜李卿之才,此事便如此決定下來。”李嗣源拍了板,這意味著,剩下的隻是程序問題了。
......
出崇文殿,李琪疾步而行,追趕李從璟。
無論如何,若無李從璟,便不可能有他李琪再度為相的一天,且不說日後如何,此時此刻,他怎麼也要去感謝李從璟一番。
然而等他出門,疾步下台階,李從璟已經走得隻剩下遠遠一個背影,模糊在宮門前的夜色中,李琪追之不及。
李琪喟然歎息,很是惋惜。
自此日後,洛陽大小官吏皆知秦王之勢,遂爭相拜訪、依附。
翌日,李琪來到秦王府,意欲登門致謝,卻被門房告知:李從璟不見客。
沒有理由,隻是不見,哪怕來者是宰輔。
李琪逗留秦王府門前的這段時間,遇見好幾批前來拜訪的官員,文武皆有。
一時間,秦王府前門庭若市。
然而無論來者何人,報以怎樣的目的,秦王府皆隻有一句話:不見外客。
門房說得很明白:除卻秦王府本府人員與河陽節度府轄下官吏,秦王府不接受任何官吏拜訪。
有機靈者懷揣公務而來,以為秦王府不能拒絕,誰知孟鬆柏一樣答道:“公務請至三省六部衙門,有涉及秦王府者,請待朝議!”
朝野遂知:秦王不結黨,亦不養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