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九點多鍾,楚風被一陣嘈雜的車流聲和刺耳的喇叭聲吵醒。坐起身來,隻感覺頭痛欲裂,眼睛酸腫。或許是昨夜抽煙過多,喉嚨裏也如鯁在喉,異常難受。看看旁邊的床上,已沒有了大哥的身影。今天是中考成績公布的第一天,絕大多數畢業生都會在這一天到學校拿成績單。按原訂計劃,今天要到校園裏現場招生。楚風下床後,推開窗,看到的卻是陰沉沉的天空,正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街道上濕漉漉的,各式的車輛和在雨中行走的人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擁堵而嘈雜,看得叫人感到胸悶。楚風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就抱著招生資料下了樓,向龍泉一中走去。途中,路過一家店鋪,順便買了一把傘。到了大門口,楚風給在這所學校任教的同學吳昊打了電話,吳昊馬上來到大門口,把楚風接了進去。操場上,已有七八所本地學校的招生老師已經擺開了桌椅,掛起了布標,向過往的學生和家長散發招生資料、作講解。這讓楚風感到有些沮喪,他沒想到競爭既然這麼激烈。吳昊帶著楚風到教學樓下,叫了兩名學生,幫楚風從教室裏抬了一張桌子和兩杯椅子,在操場上選了一個位置擺放好,簡短地聊了幾句,說還有課,就急匆匆地離開了。楚風把資料擺在桌上,掛好布標剛坐下,就看到又有兩所學校的招生老師抱著資料走了過來,同樣去教室裏搬了桌椅,在他旁邊不遠處擺放起來。許多年沒有進入校園了。楚風寂寥地環視著校園:操場的圍牆邊,枝幹彎曲延伸的聖誕樹,正開著黃色的小花;校園主幹道的兩旁,碩大的花盆裏,鮮紅的葉子花開得正豔,一些被雨水打落的花瓣,如同斷翅的蝴蝶,七零八落地躺在水泥地上,被反複走過的腳步,踐踏得沒有一絲尊嚴;操場邊上的野草,像是在和誰賭氣一樣,拚命地瘋長……。這雖然不是楚風的母校,但校園裏共有的這種熟悉的味道,還是勾起了楚風對自己學生時代那些艱苦生活的回憶。那時,多麼希望自己能快點長大,走出校園,通過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工作後,嚐盡了人生的冷暖,卻又無限地懷念起校園裏那單純的生活來。或許,人都是在一邊得到,一邊失去;一邊成長,一邊懷念。且時常覺得,逝去的,總比擁有的珍貴和美好。愣神間,忽然感覺有人來到了身邊。扭頭一看:一個女孩正笑意盎然地看著他。楚風遲疑了一下,才想起她是學校對門文具店裏的那個店主。於是笑了笑,正要打招呼,女孩搶先說道:“我在店裏遠遠就看見你一個人進了學校,想必你是來招生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在這個多雨而又傷懷的季節,女孩的熱情讓楚風有些惶恐,趕忙起身讓坐。女孩大大方方地在楚風旁邊的座椅上坐下,順手拿了一份招生簡章翻看,並隨意地詢問招生的相關情況。楚風詳細地解釋了一遍。“我來幫你招生好嗎?”女孩揚起臉,輕甩一下,一縷長發順著白皙的脖頸滑落下去。“這個……”一陣劇烈的咳嗽伴隨著鼻孔裏的清液襲來,楚風連忙從衣袋裏掏出餐巾紙擦拭。還沒等他應答,女孩已站起身,拿著一遝招生簡章向過往的學生和家長分發並把幾名想詳細了解學校情況的家長引到楚風麵前。楚風連忙打起精神,向家長們詳細地進行了介紹,並登記了信息卡。一直忙碌到中午,學生漸漸稀少,吳昊打電話來叫楚風等著他一起吃午飯,楚風答應了。這時,楚風才想起還不知道女孩叫什麼名字,於是連連表示歉意。女孩卻並不介意,大大方方地說:“你叫我婷婷好了。”正說話間,吳昊從教學樓的拐角處走了過來。楚風把資料收拾整齊,放進書桌的抽屜裏,迎了上去。走了幾步,才感覺少了一人。回頭看時,隻見婷婷縮手縮腳躲在後麵,滿臉通紅,欲行又止。楚風不知是何緣故,就衝婷婷說:“你怎麼了?走啊,吃飯去!”吳昊回頭看了看婷婷,感到有些意外:“劉婷婷?你認識她?”“哦,認識啊。她在……”還沒等楚風進一步解釋,婷婷就緊走兩步跟了上來,接過話頭說:“吳老師,這是我表哥。”這下輪到楚風感到意外了:“你們也認識?”“當然認識了,她是我教過的學生嘛。”吳昊樂嗬嗬地說。“這樣啊。”細細想來,自己都已工作十來年了,婷婷這般年齡,是同學的學生,也不奇怪。一直以為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肆意揮霍,殊不知,恍然回首,彼此的臉上已落滿了歲月的風塵。曾經意氣風發的心,不知不覺中,已被無情的時光打磨得斑駁陸離,千瘡百孔。楚風暗自感歎。但不管怎麼說,在自己正經曆一場親情的沉重打擊之時,突然多了一個表妹,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三人出了校門,到附近的一家餐館點了菜,邊吃邊聊今年龍泉一中的中考情況。正聊著,手機響了,是負責鹿城縣片區招生工作的李黎打來的。楚風接通電話後,十分關切地詢問鹿城縣進校園招生的情況。李黎簡單地介紹了一些情況之後,就支支吾吾地說預支的經費已經用完了。這讓楚風感到有些意外。出發前,每人可是預支了一星期的費用,沒想到才兩天就用完了。照這樣下去,如何得了?楚風耐心地詢問這些費用的用途。李黎說有的地方遠,車費高,還有的地方食宿費高等。楚風要求她把每一筆費用的使用情況都要登記起來,等他到鹿城縣時要檢查。正說著,李黎的電話裏傳來男生打鬧嬉戲的聲音,並有人在七嘴八舌地唆使她提意見。隨後,有人接過李黎的電話對楚風說,每天三十元的費用太低,不夠用,要求提高標準;還有人說楚風和他們簽訂的協議中關於酬勞部分是手寫的,不規範,擔心幹完一個月後楚風不發工資,要求提前支付工資。楚風聽了十分惱火,但仍然耐心地進行解釋、安撫,並承諾盡快趕到鹿城縣,解決費用問題,電話那頭的喧鬧聲才得以平息。和鄭德比起來,楚風開出的條件、待遇已經較高了,沒想到招生工作剛進入關鍵時期,既然發生了嘩變,楚風益覺心情煩躁。但時至今日,投在招生工作中的費用已經三萬多元了,楚風已是囊中羞澀。思來想去,隻好給二哥打了個電話,問他有沒有錢。二哥說在信用社裏存著兩萬多元的定期存款,但還沒到期。楚風說自己有急用,叫二哥提前支取出來送來給他,二哥答應了。心煩意亂,食之無味。飯菜上齊後,楚風勉強吃了幾口,就放下碗筷,點著一根煙,苦悶地吸著,腦子裏反複地權衡、思考著這次招生工作的利弊得失和下一步的思路,內心深處襲來陣陣憂慮和沮喪。見楚風心神不寧、焦躁不安的樣子,婷婷清澈的眼眸裏流淌出關切的神情,如同一道溫暖的陽光,投射在楚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