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的下午,楚風就回到了K城。節日期間,許多店鋪還關著門。街上的行人、車輛都比平時稀少。抬眼望去,湛藍的天空下,四處聳立的高樓大廈反射著炫目的陽光,遠近不時響起的爆竹聲。柔和而溫暖的春風夾雜著淡淡的火藥味迎麵拂來。楚風的心情頓時變得愉悅起來,卻又生出不少的感慨。城市的繁華和農村的貧瘠就如同男人和女人的性別差異一樣,總是如此地明顯。雖有極少數農村發展得可以和城市媲美,但那畢竟隻是極少數。正如隻有極少數男女的性別特征發育得讓人容易混淆一樣。農村的扶貧之路還很漫長。楚風順路買了幾根火腿腸。剛開了家門,三毛就撲了上來,兩隻前腳抱住楚風的腿,使勁地搖著尾巴,嘴裏發出低沉的嗚咽聲,它一定是餓壞了。於是趕緊放下隨身攜帶的衣物,把火腿腸切成片,剛放在地板上,三毛就低著頭狼吞虎咽起來。楚風心裏有些內疚,如此隆重的節日,卻把它獨自扔在家裏,經受四處突起的爆竹聲驚嚇,不知它該有多麼的恐懼?可是,人們在極度狂歡的時候,又有幾個人還記得那些曾經為人類做出過極大犧牲和奉獻的動物們?看看盆裏的水,已經到底,盆邊上長滿了淡綠的苔蘚。盒子裏的豬肝還剩許多,但已經發黴。陽台的地板上,尿便密布。楚風把盆裏殘留的水倒了,刷幹淨後,重新接了盆水放地上。三毛立即跑過來伸長舌頭“吧嗒吧嗒”地****著,眼角滲出一滴淚珠。吃飽喝足後,三毛跳上沙發,一邊打滾,一邊歡快地伸出舌頭舔著嘴巴和鼻子。清理完糞便後,楚風剛提起垃圾袋,三毛就立即停止了翻滾,挺立在沙發上,眼睛放射出興奮的神采,盯著楚風,鼻子裏發出低而尖的嗚鳴聲。楚風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做了個出發的姿勢。三毛“嗖“地就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撲在門上,“吱吱”地撓著門板。門剛打開,就急不可待地擠著門縫躥了出去。扔完垃圾,楚風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淡藍色的煙霧在陽光裏慢慢飄散。恍惚間,院子裏,已是冬去春來,去歲枯敗的樹木,已綻露出新生的嫩芽。生命的跡象,才是人世間最美的風景。三毛在草叢裏東聞西嗅。純正的陽光鋪灑在楚風身上,如同戀人的手,電流一樣輕撫過他那顆被風霜浸染過的心,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顫栗。從院外跑來一隻白色的小公狗,奔三毛而去。三毛有些緊張,後頸上的毛瞬間豎立起來,卻又忍不住迎了上去。兩隻小狗交頭接尾,異常親熱。當小白狗嗅到三毛的尾部時,三毛嚇得坐在了地上,雙目緊張地看著楚風,不敢起來。楚風忍不住獨自哈哈笑了起來。玩了一會,楚風就帶著三毛回到家,泡了一壺茶,打開電腦,掛上QQ。既然有很多人在線。網絡時代,讓許多人變成了宅男宅女。還有幾天才收假。第二天早晨起來,楚風站在陽光明媚的窗前,忽然想起,鸚鵡山的櫻花應該開了吧。於是打電話約了幾個朋友,同去賞花。到了鸚鵡山門口,如潮的人海,窒息的車流,讓楚風頓覺索然無味。原來,再美的風景,一旦夾雜了太多的人,就會變得滿目瘡痍。就像一首優美的散文詩,卻是通篇的錯別字,讀罷不僅令人扼腕歎息。但既然來了,隻有勉強進去。好在進園時已近下午四點,人群魚貫而出,讓園裏寬鬆了許多,於是信步一路走去。道旁海棠開得端正秀麗,清新淡雅,在初吐嫩芽的枝頭糾纏在一起,纏綿悱惻,如同那些熱戀中火辣的目光,割舍不開。看花的人,紅男綠女,老老少少,擦肩接踵。無數的相機不停地閃爍著。累了的人,雜亂無章地在樹林裏的草地上席地而坐。或打撲克,或追逐嬉鬧,或補充食物。草地上四處都是丟棄的果皮、包裝袋。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動物區。楚風向來不喜歡觀賞動物,看著它們被囚禁的窘態和慘狀,縱然是雄獅猛虎,昔日的威風也蕩然無存,形同病貓,令人心痛。來到大象館,渾身黃泥的大象,無比茫然而寂寥地走來走去。一隻大象緊靠在鐵欄杆上,鼻子從欄杆的空隙處使勁地伸出來,在地上費勁地觸弄著什麼。仔細一看,原來是在拾撿一片銅錢大小的葉子。反複幾次,才將葉子連同地上的黃灰、幾根枯草一起含在鼻尖,卷入嘴裏。楚風不忍再看下去,於是來到孔雀館。竹林裏,綠草地上,毛光水滑的孔雀們,悠然自得。暖風陣陣,遊人成堆,幾隻喜愛炫耀的孔雀,迎著風盡情地舒展開尾羽,形如巨扇,引得人群裏爆發出一陣陣喝彩,許多人拿出手機、相機不斷拍照。“時間到了,請遊客出園!”正在熱鬧間,一名管理人員提著喇叭喊著話走過來。興致正高,遊客們對管理人員的喊話置若罔聞,不理不睬。忽然,有人爭吵起來,尋聲望去,兩個女人如同鬥雞,劍拔弩張。一名男子也在旁邊怒目相向,似乎要大打出手。大概是誰踩了誰的腳吧。唉,在動物園裏看熱鬧,如果稍不注意,可能反被動物們看了笑話,楚風和同伴調笑著說。孔雀園附近,是民國時期一位風雲人物的衣冠塚。楚風靜靜地繞著轉了一圈,不僅心生感慨。其實人生原本就是一場夢,縱是千古風流人物,也終將被一把黃土掩埋!笑天下,恩恩怨怨,爾虞我詐,機關算盡,其累也已。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何不摘一枝桃花,換一壺酒錢,獨坐春風,吟風賞月?衣冠塚旁是喧鬧的遊樂場,喧囂而嘈雜,與賞花的心境格格不符,於是匆匆而過。曲徑通幽,繞過一片竹林,一抬頭,卻是大片的櫻花,團花簇錦,在陽光下開得如癡如醉。楚風的心情禁不住歡暢跳躍起來。多麼美的花,多麼美的季節!人生,何須作繭自縛?學會放棄、學會遺忘,走出去,又是一片美妙的天地。正暗自思忖,一名男子攀著枝幹爬了上去,讓人給他拍照留念。瘦弱的樹幹,被那肥胖的身軀壓得不斷地顫抖。無數嬌柔的花瓣,紛紛跌落。楚風厭惡地看了一眼。人類雖然經過了幾十萬年的進化,但卻總是在不經意間就露出了原形。從都喜歡攀爬樹木這點共性來看,說人是猴子變來的應該有一定的道理。叢林深處,櫻花怒放,驚豔奪目。一陣暖風襲來,翩翩落霞,如詩如畫,似夢似幻。楚風心底卻不免陣陣傷感。陽春時節,萬花叢中,你青春正好,我來,隻因為你在。可群芳鬥豔,花海如潮,卻不知你被淹沒在哪個枝頭?你開,隻為等我如期到來,可茫茫人海,你又怎知我在哪裏?恍惚間,一陣悅耳的笛聲傳來。側耳傾聽,卻是《西遊記》裏的插曲《女兒情》。於是沿聲尋去,隻見一中年男子,獨倚樹下,專注地吹奏著一根長笛。微風拂來,片片落英,灑落雙肩,一些遊人駐足聆聽:“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說什麼王權富貴,怕什麼戒律清規,隻願天長地久,與我意中人兒緊相隨……。”一曲終了,遊人紛紛致於熱烈的掌聲。滿園春色惹人醉,落花仙樂香魂飛。然而,再醉人的美景,再留戀的良辰,也終將隨著時光的長河,潺潺流走。此情此景,隻能夢裏相隨。旦作取經人,凡塵俗世,隻能化作一粒塵埃,挾裹著沾滿風塵的步伐,策馬揚鞭,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