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劈裏啪啦的聲音,嗩呐鑼鼓的聲音,喜娘的聲音……在轎外交織在一起,混雜著一股腦湧入雲念芙的耳朵裏。
她端坐著,身上穿著繁雜厚重的喜服,脖子處一圈白色的狐狸尾圍脖,襯得楚楚娉婷的臉越發嬌俏憐人。聽著轎外的聲響,隻覺得這喜樂分外刺耳,透著一股子諷刺,在這寒冬臘月時節,越發冷意逼人。
大喜之日,她卻怎麼裝也裝不出喜意,隻麵無表情,麻木地坐著,身子隨著行轎輕微晃動。
不知過了多久,喜轎停住,隻聽外頭喜娘喊著:“新娘子下轎,新郎迎新娘咯!”
轎簾被挑開,雲念芙起身,手一伸,便有人握住,耳邊傳來的不是新郎,而是貼身侍婢清影的聲音:“小姐,小心下轎。”
周圍站滿了今日來參加喜宴的人們,圍了滿滿一圈,卻無幾個人開口湊熱鬧話。有些人
雲念芙甫一落地,低垂的雙眸便從一旁十來雙腳中一眼認出了淩謹言,他站在那兒一動未動,隔著蓋頭她看不到他是何種表情,大約是冷漠著吧。光是想到這點,雲念芙瞬間便紅了眼。
“新郎接新娘咯!”
隨著喜娘高亢的嗓音落下,雲念芙手中就被塞了一塊木牌。手下意識的撫摸了一把,愣了頃刻,腦中“轟”地一聲作響,手微微發抖,淚水再也忍不住從眼中滑落。
這哪裏是什麼木牌,分明是一塊靈牌!
周圍此刻更是鴉雀無聲,氣氛忽然間尷尬起來。他們盯著雲念芙手中的靈牌,上麵筆畫勁道地寫著“靖王淩晟軒之靈位”。一旁有心軟的貴婦,神色晦暗不明,看著雲念芙纖弱多姿的體態,捧著靈牌後的雙手蒼白,麵上漸漸露出憐憫之色。
然而皇命難違,哪裏容得旁人說什麼?
隻是他們想不明白,既已知靖王戰死沙場,雲念芙之父,當今赫赫有名的雲宰相,又何苦讓聖上下旨賜婚,白白送了女兒的後半生?
雖說是庶出的女兒,可到底也是自己的親骨肉啊!
比起這苦命的雲念芙,雲家嫡出的小姐雲梓萍倒是寵愛有加,半年前便嫁了聖上第三子郕王淩謹言。隻是有消息曾流出,說原本雲梓萍要嫁的人可是靖王……
雲念芙不知旁人腦子裏已經對她和雲家一族過了一遍是非,她隻能手捧著靈牌,腳步艱難地往大堂裏走。
因著沒有新郎,婚禮便省了夫妻對拜,隻拜了天地,就被送入洞房。雲念芙覺得腦子昏昏沉沉地,外界的聲音她也似乎隔了層什麼東西,聽不大清。
她就像一個傀儡,被人拉著完成一項一項地禮節。這些禮節都像是無邊的地獄之火,炙灼著她的心。
“新娘子,可以揭蓋頭了。”
雲念芙苦笑著伸手自己揭了蓋頭,入眼的是白胖的喜娘和貼身侍婢以及幾個所謂湊喜的親戚,有雲家的,有皇家的。可這堆人裏,有一大半她都不曾認識。
“恭喜靖王妃,賀喜靖王妃,祝靖王妃早……永享富貴榮華,平安喜樂。”喜娘差點就將平常人家成婚的吉祥話說出口,幸而舌頭轉得快,不然可就糟糕了。明擺著要守活寡的女子,又怎可祝她“早生貴子”?
清影機靈,趕緊散了喜錢,便將人送了出去。她沒有忽略掉,那些人麵上笑著賀喜,眼底流露出的同情。
轉過身,便見雲念芙呆呆坐在床沿,手上一鬆,“哐當”一聲,靈牌直直落在地上。
“小姐。”清影哽咽著強忍住眼淚,連忙往雲念芙身邊走。
待她走過去,雲念芙倒是回過神來,彎腰將靈牌撿起,擦幹淨擺在床的另一邊。清影看得心疼,小聲勸道:“小姐,這屋裏沒有外人,你不必如此……”
雲念芙許久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聽到她啞著聲音,道:“清影,這便是命。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認了。”
清影便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雲念芙便起床梳妝。按照皇家慣例,與皇子大婚次日,要隨夫君入宮拜見皇帝,若皇子生母還在,便也要一同拜見。如今靖王雖離世,可她舉行了婚禮,便是靖王的妻子,於禮製她也得獨自進宮。
清影和流雲早就在一旁等著伺候,待雲念芙一起床,便行雲流水般將一套洗漱都完成下來。雲念芙坐在梳妝台前,瞧著鏡子裏的自己被流雲挽了個雙刀髻,又利落地佩戴上相應的飾品,一時感慨之氣又湧到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