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夏墨簫和容鴻歸去了前廳,院子裏的弟子家仆也都散去各自忙活,絕塵默默起身。站高望遠,幾乎與落日比肩。街上的熙攘的人流依稀可見,小商小販們收起撐竿撤掉簡易的帆布篷,小心翼翼地推著貨物回家去。夕陽不遺餘力地灑下更為濃鬱的橘紅,空氣中氤氳的盡是忙碌一天之後的慵懶。
絕塵眯起眼睛迎向日光,卻隻覺得別樣刺眼,帶著撩人心弦的躁動。索性不再看,腳尖輕點,飛身出牆。隻是集市散去,人皆歸家,他的容身之處又在哪裏?
獨自一人走了一會兒,鬧市喧囂也都充耳不聞。忽聽得店家小二一聲吆喝:“剛出爐的如意糕,客官來嚐嚐嘞!”猛地立住,條件反射般地想起這如意糕是紅顏最愛吃的點心。片刻的頓足,一聲輕歎,終於移開目光繼續向前。
絕塵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河邊,好像雙腿自己有了思維似的。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拉拉身邊男孩的衣袖,說話時帶著幾分奶氣:“哥哥,我剛才好像看到青蛙了呢。”男孩撇了撇嘴,拿了根樹枝蹲下來攪攪河水,那一層鍍金碎裂開來:“這個天氣哪還有青蛙,就算見到了也是癩蛤蟆。”絕塵竟又沒由來的想到那時她蹲在河邊大聲嚷嚷,你看,有青蛙!全城的人都聽得清楚。
抬眼望去,這座城裏的每一寸空氣似乎都和她有關聯,甚至連這夕陽都和她一樣鮮紅耀眼。
絕塵攥緊了拳頭,明天就走,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蘇府門口,夏家兄妹送著容鴻歸出了門,好歹夏家沒出事,容鴻歸也放心不少,看著蘇州城內一片祥和,心情大好,準備就這麼溜達著回家去。
沒走出幾步,就看見散心歸來的絕塵,詫異了片刻卻也迎上前去,叫了句絕塵兄。
絕塵看見容鴻歸,略微思忖了一下,說,容兄,我請客,我們喝酒。
容鴻歸覺得奇怪,好像絕塵自打進了蘇州就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在哪裏不對,也不好多問,隻半開玩笑說好,不過你可別像上次一樣把我灌得不省人事。
絕塵做了虧心事還能這麼一本正經:“那次是情急所迫,容兄見諒,今天我們隻小酌幾杯。”
也確實是小酌,絕塵本不好酒,更何況喝酒亂心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容鴻歸喝了幾杯,雖沒醉已微醺,借著酒勁兒開始大談特談,恨不得把他以前追紅顏的糗事兒全都倒出來。絕塵靜靜地聽著,不時應付兩句,啜一小口。幾次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天完全黑下來,容鴻歸喝得差不多了,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搖搖晃晃站起來,大有收尾的意思。絕塵招呼小二結了帳,想去扶住容鴻歸。容鴻歸擺擺手:“和絕塵兄喝酒真是盡興,我不勝酒力,先回家休息了,改天我請。”
絕塵點頭不語,仍是陪容鴻歸走到路口。容鴻歸示意他不要再送,剛走出兩步就被叫住。
容兄,好好照顧紅顏。
那清瘦高挑的男子被月光灑了一身落寞,語氣卻堅定不移,宛若在秋風中傲然屹立的高大梧桐。
容鴻歸想了想,腦子好像有些不夠用,連著說了幾個自然自然。
絕塵有些哭笑不得,但這話壓抑了一晚上好歹說出口,不管容鴻歸記不記得發生了什麼,權當他應下了這事,自己也能走得安心。而後又暗暗覺得好笑,什麼照顧不照顧的,也就是給自己找個不回頭的借口吧。
絕塵回到那河岸邊,找了個空地坐下,看著月亮在水中一起一伏,好像平靜地呼吸一般。秋風在耳邊的淺唱低吟,好似江南水鄉柔軟的小調,也許隻有這樣才能填滿那股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