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雪庭聽了此言,竟如中了一記霹靂一般,俊美的麵孔刹那間變得雪白。住了片刻,他方穩住了心神,強笑道:“聶大人這玩笑開得太大,嚇死卑職了,失態,還望大人恕罪。”
不要說何雪庭聽了震驚,聶秋遠這話,連我都給嚇住了。
每日在夫人的飲食中使用烏頭之毒?對了,如果是少量的烏頭之毒,日積月累,可使人“神誌昏聵”。難道何夫人這付模樣,竟是被他使用烏頭毒藥弄瘋了的?
我對聶秋遠的判斷力有十足的信心,他如果這樣判斷,那就一定是夫人身上,顯露出了烏頭慢性中毒的特征。哪怕是有絲毫的不確定,他也不會這樣說出來,打草驚蛇。
這樣說出來,真的是好的選擇嗎?如此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可是何雪庭的反應,顯然是不自然的,這個人心中確實有鬼。現在,秋要怎麼把真相從他口中逼出來呢?
來之前,秋對我說的是,我們以同僚私訪的理由拜訪一下何府,想辦法見見這位何夫人,收集點情報,並沒有提過這樣撕破了臉直接逼宮的計劃。那麼,現在秋這麼做了,一定是他認為這一刻,這樣的選擇是最佳的選擇,雖然我還沒有看懂到底為什麼。
“何大人,秋遠雖然不才,卻也算大理寺的人,對於毒理還算頗有些心得。尊夫人烏頭中毒日久,症狀已經相當明顯,這個還是看得出來的。”聶秋遠長眉微挑,側目瞅著何雪庭,慢悠悠地說道。
何雪庭愣了愣,便也漸漸地蹙起了眉頭。
“大人說的,可當真?內人竟是烏頭中毒?這些個該死的下人,居然連主母也敢害?不曉得倒是誰指使的,我必徹查此事!”
聶秋遠聽了此話,便嗬嗬地笑了起來。
“如此的病症,連我都看出來了,若是大人早已訪遍名醫,怎可能診不出?何大人可真是會說笑。”
何雪庭遲疑片刻,凝眉道:“大人此語,竟是何意?”
“何意?方才不是說得很清楚了麼。其實,你便是此刻停了飲食中的毒物,尊夫人怕也是回不到當初了。”
“大人的意思,竟是我自己給內人下了鳩藥?”何雪庭忽然控製不住地勃然大怒,“卑職聽聞,大人是以伊川縣令之職,破格擢升,直任大理寺少卿,就是因為這一份斷案的才幹,故此欽慕已久。今日,倒是恕卑職迷惑了!”
聶秋遠倒是不急不嗔,隻微笑著望望前頭的小池塘,答非所問地言道:“不瞞何大人說,擔憂戀慕的女子心裏頭裝著別人的滋味,秋遠也懂得呢。也曾經想過,哪怕她心裏戀的是別人,也留下她,不管用什麼手段,不管是不是折了她的翅膀,也不管她哭不哭,隻要留她在身邊就好呢。”
咦?這是在說什麼?是為了攻心而施的計嗎?可是秋竟說得無比真誠,就像是發自內心一樣呢。秋不是隻有過我一個麼,那他在擔心什麼?這個“別人”,難道指得是張老師?哦買噶,莫非他的內心,也曾經這樣陰暗過嗎?
要是那一回,我選擇了張揚,難道秋也會天天騙著我喝毒藥,把我毒傻了,然後留我在身邊,娶我為妻,像孩子一樣地圈養著嗎?
要是那樣的話,還有什麼幸福可言呢?可是,不知為什麼,這樣一想象,我卻忽然理解了眼前這個家庭中存在著的,是一個怎樣的悲劇。
何雪庭沉默了半分鍾,在這半分鍾裏,我清晰地嗅到了動搖的味道。
所以聶秋遠乘勝追擊,慢悠悠地言道:“那崔郎君,真是惹人恨啊,可是,怎麼就是忘不了他呢?無論待她多麼好,她的心裏仍是隻有那人,隻穿他愛的衣裳,隻烹他愛的吃食。所以,隻有失了心神,才能讓她忘了吧?”
仍是意味深長的沉默。我略微地放下了心,因為這位何雪庭大人,明顯不是個心理素質特別強的人,所以,抓住了弱點的話,能攻下!我一下就明白了聶秋遠選擇了正麵進攻的原因。
“可是人瘋了之後,怎麼也忘不了呢?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什麼都認不清,可是口中吐出來的,卻隻有他的名字。”聶秋遠忽地湊近了何雪庭,“就連****之時,喚的也是那個人的名字吧?”
何雪庭忽地額角青筋暴起,一把就揪住了聶秋遠的衣領。
“你!該!死!”他一字一頓地怒道。
“因為該死,所以就要殺人麼?”聶秋遠並未抵抗,任他抓著,唇角卻露出一絲挑釁的笑。
“殺……人?”
何雪庭忽地一個激靈,瞳孔又有了焦距,他看了看自己抓著上官衣領的手,忽地鬆開了,臉上帶了驚懼的神色。
“大人恕罪,卑職被內人的事搞糊塗了,真是發了失心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