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位友善的老太太,她離群索居,獨自生活在格林山深處一個僻靜的角落裏。夏日的某一天,有位陌生男子途經她的住處,向她要杯水喝。老太太問他自哪兒來,男子答說他住在波士頓。聞及此言,她大聲驚呼道:“我的天呢!住在那麼遙遠的地方,你得多孤獨啊!”在老太太的概念裏,波士頓在無盡孤獨的遠方,殊不知這隻是因為她的世界早已被局限在其居住的小小村舍裏那久經風雨剝蝕的四麵牆中了!而世間之人在這點上又是何其相似啊!

如她一般,我們也總是易於用自己所構建的標準、從自身所總結出的模式或其他種種去衡量他人。他人是對是錯,是明智是輕率,都取決於他們是否遵從這些我們武斷地構築起來的既定模式,取決於他們是否符合這些建立在我們極其狹隘的個人背景之上的理想化標準。

無數中國老百姓總是在皇帝的旨意下,毫無疑義、重複機械地在固定的某一天卸去冬裝、迎來夏日,或是換去夏衣、迎來冬天。[1]對於這種行為,我們總是會覺得好笑,甚至有時候還會因此嘲笑他們。但是在一種毫無人性、美其名曰為時尚的東西的驅使下,歐洲和美洲的成千上萬最有教養、最為優雅的貴婦不也同樣在盲目地跟風效仿,而穿著些奇裝異服嗎?這兩種行為又有何差別,有何明智不明智之分呢?如果說有差別,那麼試問哪一種行為更明智呢?先看看那些衣服怪誕的輪廓線條和畸形的樣式吧,它們取代了女性原有的自然曲線美,然後你再去決定這兩種行為哪個更明智。是整個國家根據皇帝一人的旨意來決定換裝的季節和時間的這種行為呢?還是歐美兩大洲的一半人口都在背離自己的個人美感和欣賞品味,而去穿那些或許是起源於巴黎或者倫敦貧民窟的奇裝異服的行為呢?

我們需要的是對外部世界多一些真正的了解,而少一些目光短淺、坐井觀天的評判。毫無疑問,如果我們能用別人看待我們的方式來看待自己,那將會很好;而如果我們能從一個更高、更精確的視角來審視自己和他人,又如果我們能透過一個完美、標準的人而非我們自身來衡量他人,那將會更好。擴大我們的視野會比提高我們概念係統的精確性和理解力更有價值,因為廣闊的視角會讓我們變得更加仁愛,更有耐心,也會讓世人都相信人類本質上的高尚和統一是一種普遍規律,而非如現在的情況一般,是一種例外。

批判中國要比理解中國容易得多。中西方之間的交流也還很少,很短暫。我們所獲得的關於中國的資訊大多基於主觀臆測而非事實,相應地,我們對中國人及其行事方式的曲解也就很容易,也在所難免了。然而他們卻絕對是一個值得我們仔細研究的人類族群。真實的生活會比任何形式的想象和虛構都更加令人著迷,這一點也同樣適用於對漢族後裔的了解。相較於現在為大眾所熟知的那種被歪曲、漫畫化了的中國人形象,真誠的學習者和研究者都會對真正的中國人身上那些已經固化、深入骨髓的特性更感興趣。

本書不是要為誰辯護,不是要替誰道歉,不是要對誰進行批判,也不是要對誰進行頌揚,它僅僅是給出一種解釋。筆者曾經在中國旅居多年,其間,幾乎和中國每一個地區的各個階層的人都建立起了良好、親密的關係。筆者嚐試在本書中記載下在此期間所收獲的一些成果,記錄下自己的所見所聞。筆者努力去描述和解釋一些中華民族之生活中的重要組成要素,並試著去揭示為什麼中國人的某些行為方式在我們西方人看來突兀而無法理解,對於他們而言卻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全書旨在展現和還原關於中國和中國人的客觀事實,而非闡述自己的觀點和進行主觀臆測。筆者希望能夠用浮光掠影式的簡略筆墨向讀者展示出真正的中國人原本的樣子。

筆者給書中所記錄的眾多事件都配上了相應的圖片,以求更加栩栩如生、生動有趣和明白易懂。本書中的每一個事件都是真實發生過的,筆者未對其進行任何粉飾或是誇張。如有必要,筆者可以提供這些事件發生的地點、日期和相關人物的姓名。同樣的,書中所有的插圖都是“陽光圖片”,除了畫家自身使用的繪畫技巧以及轉印到紙麵時的保真技術外,未經過任何藝術加工,其中的任何一個小細節都沒有被改變。

雖說中國人身上不可避免地會有缺點和毛病,也會有一些怪癖,但與此同時,他們身上更有著很多至上的美德和令人欽佩的優良品性。這些品德和特性變化極其緩慢,它們固化在了老一代中國人的身上,又由年輕一代中國人繼續傳承,直至久遠。中國有著無比光明的未來,也必將會在世界曆史舞台上扮演極為重要的角色。如果沒有這一堅定的信念,那就無法真正地了解中國。

何天爵(Chester Holcombe)

紐約,1895年1月1日

注 釋

[1].這裏指的是封建王朝統治者每年頒布曆法,要求所有人以此為參照標準來進行耕種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