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四月,高祖崩。五月丙寅,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後曰皇太後。元年冬十二月,趙隱王如意薨。”——班固《漢書惠帝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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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隆冬臘月,雖是臨近新年,但是長安街上十分冷清,隻因恰臨國喪,高祖駕崩不過數月,惠帝下令國喪期間不得嫁娶、不得聚眾宴會,皇親國戚的家中如今都還披麻戴孝,而普通人家也不敢穿紅戴綠,所以這個新年注定會冷冷清清。
金雀巷位於長安東市,乃是達官貴人所居之地,鮮少有人出沒,地上的積雪如白嫩的豆腐一般完好無損。暮色降臨,就在昏昏暗暗的夕陽中,一個身穿素色小襖的少女從金雀巷的一頭跑來。她跑的匆忙,嘴中不斷喝出白氣,模糊了她的麵容。
少女跑到一戶掛著“周府”牌匾的朱門大院之前,她彎下腰喘了兩下,而後跑上前去拉起獸嘴裏的銅環猛拍起來。
“梆、梆、梆!”
急促的敲門聲驚動了門房,周府大門旁的小側門裏探出一顆腦袋,張嘴就喝道:“何人在相府門前喧鬧!”
少女看到有人出來,趕緊上前喊道:“周叔是我,惠昭!”
門房這才看清楚,敲門的少女正是西坊辛記藥鋪的小藥童,班惠昭。她時常跟辛郎中一起來周相府給老夫人會診,所以與門房很熟悉。
門房周叔回想了一下,府中並未請郎中醫病,也沒有派人抓藥,惠昭這時候前來不知為何?
“這大過年的,你不好好在家待著,跑相府來做什麼?”
惠昭順了下氣說:“周叔,勞煩你幫我引薦一下周相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
周叔攏了攏袖子,縮著腦袋說:“這可不成。雖然你們給相爺看過幾回病,但也不是你說想見就能見著的。再說了,我家老爺不見客好多天了。”
惠昭拉著周叔的胳膊搖晃道:“好周叔,我真有急事,不然不會急匆匆的跑來,事關人命呀!”
周叔有些猶豫,他知道惠昭是個懂事的丫頭,斷不會無理取鬧來相府門前撒野,隻是……他隻是一個門房,沒權利放惠昭進府。
就在他思考的空當,惠昭從袖中取出一枚潔白圓潤的玉扳指,小心的放到周叔麵前說:“周叔如果不方便帶我見相爺,能不能幫我把這個東西遞給他?托我來找相爺的那個公子說,相爺看了這個東西就明白了。”
扳指乃是身份的象征,並非一般的富貴人家就能夠佩戴。周叔在相府這些年,這點眼色還是有的。於是他讓惠昭在門房裏等著,從她手中接過扳指,一路向內院小跑過去。
不過片刻,周叔就急匆匆的跑出來,老遠就對著惠昭喊:“丫頭快跟我來,相爺要見你!”
惠昭臉上一喜,跟著周叔匆匆跑進內院。
夜色漸深,周相府的後門裏駛出一輛馬車。馬車被青色的棉布緊緊的包裹著,隻能從搖晃的窗簾裏看到一兩絲的燈光。
惠昭在馬車裏正襟危坐,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因為坐在她旁邊的正是當朝相國周昌!她一個平民女子,斷然沒想過能受相國這樣的禮遇!
周昌年近七旬,如今已是鶴發叢生。他滿臉憂色的看著手中的白玉扳指,又看看一臉緊張的惠昭,歎了口氣說:“小姑娘不要緊張,你救了那位公子,老夫要重謝你!”
惠昭忙說:“不敢當不敢當,是他自己爬到我家院子裏去的,我隻是力所能及的幫他傳個話。”
周昌急忙問道:“他的狀況怎樣?”
惠昭回答道:“我下午救下他的時候,他麵色發青、唇色發紫,應該是中了劇毒。在來相府之前,我已經去藥鋪請辛郎中救他了,但願他沒事吧!”
周昌眉頭鎖的更緊了,往前探出身子對外說:“周貴,速速趕路!”
“好的,老爺坐穩當了!”
車外吆喝一聲,緊接揚起一聲馬鞭的聲音,馬車頓時向夜色中衝去。
當他們趕到惠昭的家中時,辛郎中正帶著一個小姑娘守著床上的一個少年。這個少年劍眉入鬢,長相很是俊朗,隻是臉色白中發青,不知是死是活。
周相國緊走幾步趕到床前問道:“他的情況如何?”
辛郎中拱手回道:“我給他服用了催吐的藥劑,大部分毒藥已經吐了出來,不過仍然有毒素浸入血脈之中。命暫時保住了,但需要多日慢慢調理。”
聽得他的回答,周相國鬆了口氣說:“保住命就好、就好……”
兩人說話間,床上的少年逐漸轉醒,他一眼看到周昌,神情激動的伸出手喊道:“周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