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盡是前人去後埃
胤禩道:“逐楓妹妹,你說的正是這樣,且放寬心沐穹和千月必然不會有事,如果有什麼差錯,胤禩即便拚了這條命,也會替你討回公道的,再說了,我們已經對不起朵顏妹妹,怎麼能再委屈你呢,沐穹若不是為了給十四報信,也不會身處險境啊?”
“德妃娘娘向我暗示過,已經勸說了他必然不會為難沐穹,隻日後步步驚心,我們要同舟共濟才是,萬不可再有爭權之心了,八哥哥,偏安一方足矣。”逐楓勸勉道。
“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胤禩說著也握住了她另一隻手:“他就要來了,你且到偏殿去看看夢丹,老十四家的完顏還有十三弟妹也在那裏,對初旭可萬萬不要擺臉色才好,過些日子眾位兄弟妯娌回來了,免不了底下還要亂一場的,她們都在更換素服,你也去看看才好。”說完便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以示寬慰。
“八哥放心。”逐楓向康熙的棺槨也叩拜了幾下,便起身道:“方才去清溪書屋,你們可有冒犯他。”眾人對“他”的名字緘口不提,但心裏都有數說的是誰。
“哪裏還有那個膽子?哼哼。”看得出,胤禟還是不服氣的,隻冷哼一聲鬆開逐楓的手不答話了。
胤誐不作聲,隻輕輕搖頭。胤禩斂著唇帶著哀傷的笑容:“我最放不下便是夢丹了,你替我好好勸慰她。聽到皇阿瑪殯天的消息,她便是當場昏了過去。你要知道,皇阿瑪多年對夢丹都是好的,對我那些,也不過是麵子上難看了些,我心裏清楚。”
“皇叔原是為你好,要你抽身而退,以免日後淪為眼中釘,八哥哥不要怪皇叔才是。”逐楓道。
“放心吧,我怎麼會不懂皇阿瑪一片苦心呢,終究我是他的兒子啊,隻是這兄弟手足,未必能夠讓皇阿瑪安心,胤禩自當全力保證皇阿瑪身後哀榮不受半分損傷的。”
“八哥哥,謝謝了。”逐楓知道胤禩素日也為自己和沐府做了很多,一句感謝,萬般感念自在其中。說完便抽身去了偏殿看望各位福晉。
等到逐楓和夢丹等人再次回到梓宮正殿的時候,麵前已經肅穆而有序跪著位分高貴的眾位皇親,以胤禛即新皇帝為首,向皇阿瑪焚香禱告。逐楓始終忍者眼淚沒有哭下來,如今看到胤禩等人主動的維護秩序,如此恭敬的順從胤禛,心裏不由酸澀,也無奈看了一眼夢丹,淚水伴著不知道怎樣的感情緩緩滑落,原本以為沒有這麼容易,會引來一場惡戰,但這般的平靜,讓自己反而無所適從。方才見到初旭,她的一句“皇陵青柏木前枯”讓自己感慨萬千,果然胤祥是變了,原來坐在三大殿駕馭權臣的威儀,還有那莫須有的兄弟情誼讓他無法自拔了呀,原來權利的蠱惑伴著自己,也漸漸成了世俗人,我們,早就回不到從前,原本就知道是這樣,真的當現實血淋漓潑灑在心上的時候,還是如同刀絞的錐心。
逐楓這一次沒有再跪在棺槨下,而是攜了夢丹的手輕輕放開,兀自在門口等候。
“逐楓,且進去行禮吧,在這裏等著作甚?風冷冽著,傷了身子便不好了。”
“初旭嫂子?”逐楓一驚道。
“莫要怨怪他。”靜靜陪在自己身邊的初旭,半響輕言。
逐楓略一思忖便明白了,眸子皴起來,稍後不著痕跡的鬆開,嘴上輕聲應道:“什麼事情,我原是不記得了。”
“嫂子這麼些年,可是否極泰來了。”
“逐楓妹妹,你的心結還是解不開嗎?”
“他們兩人,是哪一個讓嫂子來的呢?我很佩服書裏麵寫的那些雙麵間諜,她們可以毫無障礙的在很多人之中穿梭。如果是我,一定會在那些心裏煎熬中穿幫的。熬了這麼多年,逐楓沒等人家拷打,估計也穿幫了。”
“妹妹。”
忽略掉初旭在身後的呼喚,逐楓斂著眉頭緩緩緊走幾步,淚水被風吹幹,隻是皮膚上有酥麻而刺痛的感覺,很疼。原來連自幼陪在自己身邊的好姐妹,也有彼此試探,各為其主的一日,也是,如今的胤祥,是她的丈夫啊,自己如何能用舊日的姐妹情誼來限製她呢?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無法實現或者承諾什麼的吧。
不出所料,屋外的那株凋謝萎靡又綻放輪回的樹下,漸行漸進的身影讓淚水重新崩塌傾斜而出,那是一個十年沒有預見的身影啊,身形瘦削凋敝,如同秋日裏的落葉,不贏樹幹的支撐,飄搖而下。
“二哥哥?二哥哥?”
來人輕輕攬住自己在懷裏,安然又熟悉的氣息,讓心漏掉幾拍。
“楓兒,沒想到我們的再見,會是以皇阿瑪的逝世作為代價的。”不錯,麵前的男子正是經曆兩廢兩立的昔日太子胤礽,他的發不再黑,而是沾染白霜,他的身形不再矯健,而是略帶踉蹌,他的關懷和溫潤一如當初,隻帶了更深更深的滄桑與艱辛。
攜著自己的手緩緩向大殿走去:“你可知,大哥瘋了,是昨日夜裏。”
逐楓的手驀然觸之冰涼,心裏疼痛至極:“大哥哥他?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目光驚懼而疼痛。
“他昨夜派人傳去新皇詔書,大阿哥胤褆終身監禁,再無複出。胤褆口口聲聲叫著皇阿瑪,一夜未宿,早上起來便瘋癲了,自然不能來給皇阿瑪行禮,其實這原也是有兆頭的,這些年大哥便一直身子不好,神情恍惚,再加上惠母妃的去世,大嫂的去世,還有幾個孩子在監禁裏頭先後早夭,每日的衣食被克扣,兄弟們送去接濟的也落不到他手裏,這麼多年下來,饒是鐵打的人也禁不住了。”
逐楓黯然:“說道孩子早夭,也不知道陳鵬年把咱們小格格怎樣了。”
“輕聲些。”胤礽警覺道。
“你真當他渾然不覺嗎?這件事胤祥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他們的兄友弟恭,豈有不洞若觀火?”
“我們把柄拿住了,便無法翻身,陳鵬年也是個念舊日恩德的人,否則我們也無法做成這件事。隻白白耽誤了你。”
“二哥哥哪裏和我如此見外了,咱們好容易見上一麵,上次見麵,還是在龍王廟點梅姐姐的墓前。”逐楓說到這裏,聲音哽咽:“這些年,不斷有人離開我,不斷的有最親最愛的人離開我,從蘇麻祖母起,溫恪姐姐,點梅姐姐,朵顏妹妹,到如今皇叔也去了,以後新的政權建立,就憑過去那些事,你們如何脫身呢?”
“你知道我的心早就和點梅一起死了,隻是你忘憂姐姐作為太子妃,這麼多年陪在我身邊,大起大落,如今臥床一病不起,我不能讓她不得善終啊,逐楓。”
聞言逐楓便明白了什麼:“你讓陳鵬年?”
“狡兔三窟,以備退路。”
“君為刀俎,我為魚肉,即便步步退讓,依舊步步驚心,步步緊逼,終有一日,窮途末路,不得善終。”
一語成讖。
七日後,西北軍閥,如同被押而歸,火滅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