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劍客是有心人,白天曾經像賊一樣踩盤子觀察地形,知道街巷的格局,晚間應該不會走錯,但他像躡鼠的獵潛入一條小巷,便心中疑雲大起。
白天分明是可通另一條街的小巷子,怎麼變成了死巷?迎麵是一堵風火牆,牆後是一家大宅的西院牆,可以看到牆簷,更遠些就是黑沉沉的樓房。
“難道我走錯了地方?”他滿腹狐疑自問。
當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老江湖對曾經偵察過的地方,不可能弄錯,這種錯誤不會發生在老江湖身上,除非昏了頭。
他不得不退走,另找要走的路。
從右側不遠處另一條小巷進入,這條小巷本來是預選的退路。還好,一切順利。
二更起更,沿途鬼影俱無。
小巷向右彎,前麵出現他要進入的目標。
那是一棟五進院的樓房,是本鎮頗有名氣的陳家大宅,占地甚廣,前後是街,左右有巷。
他本來選擇從二進院的西跨院進入,現在卻到了第四進的側院,略用目光搜索,便悄然躍登廂房的瓦麵,挫身伏行,滑溜如蛇。
宅內他不曾踩探,必須十分小心,輕靈地跳落小院子,潛伏在一座花台下察看形勢。
沒有燈光,不見人影,所有的房舍皆門窗緊閉,黑沉沉像是死宅。
看清進路,他快速地竄入一座月洞門。
“咦!”他不由自主地低叫了一聲,隱伏在一處牆根下,幾乎摔倒,伏下時發出身軀著地聲。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現象,連一個手腳稍為利落的鼠竊,也不會身軀重心不穩失足跌倒。
是一種頗為陌生的暈眩感,使他控製身軀的意誌力發生變化。
眼前的景物,呈現朦朧的浮動現象,即使凝神察看,也看不真切。
“不……好……”他警覺地低叫。
渾身一軟,他突然失去知覺。
同一期間,煉真宮三十餘名老道,在二進大殿替施主做法事,大殿中燈火通明,香煙繚繞,令人難解的咒語聲遠傳殿外,明白表示今晚不禁止香客逗留。至少,施主們的家屬可以自由出入。
事實上,這幾天不但往來的香客增加許多,寄住的施主也比以往多了好幾倍。
無雙劍客幾個人,安頓在大施主才能住的上等靜室,外麵附有小客堂,果然被心月狐料中,他被調入煉真宮。
兩個老道在小客堂,陪翻天鷂子四個密諜高層人士,沏一壺好茶談天說地,賓主之間態度似乎並不怎麼融洽,因為逐漸談及正題。
無雙劍客共有十二個人進駐,他是首腦,明白表示被安頓在這裏十分不願意,因此不願與老道們周旋,一切事務與應酬,皆交由老大翻天鷂子處理,極少與宮中的老道接觸。
正題牽涉到雙方的權利,當然融洽不了。
“貧道不得不再三強調。”那位自稱貧道的道虛,用權威性的口吻說,“不論發生任何事故,你們都必須留在靜室,不可外出參與,以免枉送性命。天絕大陣發動,連蟲蟻也難逃大劫,隻有諸位所居住的靜室內是安全的,出室一步生死自行負責。”
“哦!天絕大陣真有這麼厲害?”翻天鷂子居然不生氣,陰森的笑意說明他的心情令人難測。
“貧道心中明白,你們一些武功蓋世的武林名人,對玄門道術存疑輕視,其實深懷戒心。”道虛的話,自負的神情流露無遺,“諸位如果不信,可從窗縫觀看外麵的變化,便可以看到天絕大陣的威力,就是大羅金仙闖入,也將被煉化為火滅煙消且無骸可尋的塵埃。”
“真對付得了姓曹的?”
“毫無疑問,除非他不曾踏入煉真宮半步。”道虛信心十足,“他會闖來的,闖來一定死。”
“既然你們勝算在握,為何要我們這些人住進來?要我們看熱鬧,表示你們了不起,是嗎?”
“嗬嗬……”道虛傲然怪笑,“你們是夏夜中曠野的燈火,捕鳥人的鳥媒,沒有你們住進來,就捉不到蟲捕不了鳥啦!你們中是引他來的幾種保證之一,其他的保證也可以發揮引他來的作用。這個人本宮的人對他一無所知,不能主動去找他,所以必須將他引來,你們是能引他來的最佳保證。”
“嗬嗬!如果他並沒上當闖來呢?過了好幾天啦!你們這種守株待兔的妙計,一點也不妙!”翻天鷂子的話諷刺味十足,“我們不找他,反而割斷與他保持接觸。”
“嗬嗬……你們似乎覺得輸得不夠慘。”道虛也不甘示弱諷刺反擊,“勞師動眾逞匹夫之勇,所以你們永遠是輸家。”
“在下……”
“好了,貧道不想在輸贏上爭論。”道虛及時阻止翻天鷂子反臉生氣,“石大人真該和敝宮主坦誠商談的,請轉告貧道的誠意,可否請他至丹室與敝宮主洽商?”
“他睡了。”翻天鷂子一口回絕老道的邀請,“這幾天他心情不愉快,連三郡主他也不願相見呢!哦!看來今晚仍然白等了,尋混蛋可能已經看到你們的布置,一反往昔,大膽深入突襲的慣技,有計劃地讓你們等得心中焦躁,以後再行致命一擊。”
“我們不會焦躁疏忽。”
“是嗎?”翻天鷂子陰笑。
“我們以靜製動,怎會焦躁疏忽?”
“你們能天天如此嚴防布陣嗎?”
“這……”道虛一愣,臉色驟變。
“能支持得了多久?一月?一年?”
全宮動員,外圍更有外請的人戒備,十天半月人都累死了,哪能支持一月一年?
“隻有千日作賊,哪能千日防賊?”另一位密諜也乘機諷刺,“三郡主不可能在南京久留,我們更不可能替煉真宮長期護法,你們不怕他日後到貴宮撒野?我算是服了你。”
“你在說不可能發生的事,他一定死。”道虛口氣自負,態度令人反感,“而且本宮有充分的實力,沒有人敢到煉真宮撒野。煉真宮不想招惹是非,但決為怕事。一旦必須麵對是非,所用的手段將比雷霆更具威力。”
“但願如此。”翻天鷂子不想擴大衝突,有鳴金收兵的意思。
“施主似乎有不信的意思。”道虛卻無意罷手,“要不要試試?”
“怎麼試?”翻天鷂子氣往上衝。
“三更起更,施主出去走動走動就知道了。”道虛獰笑,“有言在先,出去後的生死責任自行負責。”
“你放心,咱們這些人,都是玩命的好漢,一言一行,生死榮辱一肩挑,所有的舉動皆自行負責,送了命決不會怨天尤人。”
“那就好。”
話不投機,兩老道傲然地告辭走了。
送走了兩老道,翻天鷂子臉色十分難看。
“朱兄,長上如果在三更返回,會不會有危險?”一名密諜不安地低聲問。
主事人無雙劍客不是已經睡了,而是神不知鬼不覺離開了煉真宮。聽道虛法師的口氣,三更起便禁止有人在外走動,走動的人必將此發陣勢,生死責任自負。無雙劍客如果不在起更之前返回,可能會有危險。
“屁的危險。”翻天鷂子爆發似的叫吼,“這雜毛吹牛吹得離了譜,你真相信那種誇大的狂妄狗屁話?”
“我問你,如果讓我們對付煉真宮,你用何種手段可以摧毀這小小宮觀?”
“這……太容易了。”密諜冷冷一笑。
“如何容易?”
“派三二十個人,四麵八方放火,出來一個殺一個,暗器弓箭齊飛。”
“所以,老道的話實在令人受不了。”
“但曹小狗人手少,也不敢明火執仗行凶。朱兄,似乎老道勝算相當高,也難怪他們吹牛,先行布陣,冒失地闖入的人,肯定會凶多吉少。長上對道術所知有限,希望他能早些回來免生意外。”
“你不必為長上擔心,他應付得了。三郡主會道術,玄女壇的人會道術,道行相當高,長上也毫無所懼,決不如你所想的所知有限。”
“但願如此。”
密諜仿翻天鷂子說這句話的口吻,居然神似,隻是帶有無奈的意味。而翻天鷂子向老道所說的這句話,卻含有嘲弄諷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