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東園賓館,三郡主不在東園,隻有另一組十二個負責調動傳訊的信差歇宿,這些人也不知道三郡主目下在何處。
一早,帶信的人來了,是長駐南京的得力密諜,真正熟悉南京情勢的地頭蛇。
十個人出城,走上至高橋鎮的大道。
高橋鎮約有兩百餘戶人家,鎮口的高橋門,是南京外城十六門之一,有城門樓而無城牆,兩側伸展一段土牆,聊算象征性的城牆。
煉真宮位於鎮東北隅,是一座頗具規模,有三進大殿的華麗道觀,頗有名氣,香火稍旺。
由於建觀僅十餘年,香火無法達到鼎盛的局麵,也可能與宮主丹霞真人的個性有關。
這位觀主很少與前來進香的施主香客打交道,借口閉門苦修謝客,由宮中的三十餘名道侶出麵周旋,也就是說,丹霞真人頗不得人緣。
位於大都會附近的寺廟,住持如果不趨炎附勢,少與有權勢的施主檀樾周旋,想香火鼎盛不是易事。香火不怎麼鼎盛,也就不怎麼引人注意了。
殿堂加上附屬的建築,房舍之多可想而知。而全宮僅有三十餘名年約半百出頭的老道參修,難怪香火稍像樣而已,連打掃的人也不想雇請,平時顯得冷冷清清,似乎所有的老道, 都是有道全真,誌在參修而不在意香火,不需要施主們的布施。
無雙劍客九個人,被安頓在鎮北的一座大宅內,東距煉真宮約百步左右,站在門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宮門外活動情形。
帶路的人走了,留下的話是簡簡單單四個字:“候命行動。”
三郡主目下在何處?帶路的人也不知道,也許不便說,有些事守密是有必要的。
天寒地凍,小鎮顯得冷冷清清。
已經是近午時分,仍然毫無動靜。他心中煩悶,獨自到小街走了一趟,在南京他人地生疏,熟悉環境有其必要,到處走走也心安些。
經過一間出售農具的小店,突然看到店堂後的甬道,有一個熟悉的人影走動,頗感意外。
是穿了厚布棉襖,扮成村姑的心月狐,青帕包頭,露出美麗的紅馥馥健康麵龐。
“喂!四不像。”他含笑高叫,邁步入店,“一看就露出馬腳,你這是有意引起仇家注目。你們也在這裏?”
兩個店夥僅瞥了他一眼,埋頭製造牛犁,不加理睬。
心月狐到了店堂,神情倒還友好。
“昨晚來的,暫住在後麵。”心月狐對他的出現,也沒表示出驚訝神色,“七仙女住在這種小店裏,哪能不改裝以符身分?你剛來?”
“巳牌左右趕到的,三郡主在何處?”他低聲問。
“咦!你不知道她在何處?”
心月狐注視他片刻,欲言又止。
“你怎麼啦?”他訝然追問。
“我不知道。”心月狐支吾其辭。
“你們直接聽命於她,應該知道她在何處是不是?”他覺得心月狐態度有異,有點驚訝。
“這裏的住處是她安排的,之後她帶了人走了,要我們侯命行動,如此而已。你是她的親信,怎麼問起我來了?我們受她直接指揮,畢竟仍是外人。”
“嗬嗬!你在敷衍我,我發現街尾有一家不俗的點心店,走吧!我作東。”他心中有數,這妖狐一定知道三郡主在何處。
其實,三郡主在何處,他不需知道,無此必要,隻要不脫掌握,主事人在何處無關宏旨,但心月狐態度曖昧,反而引起他的好奇。
他知道心月狐不是寬宏大量的人,對他的仇視難排難解,表麵上表麵出不介意的友好態度,心裏麵一定不住詛咒他,他並不想彼此永遠仇視,正好乘機與心月狐修好。
他折磨心月狐姐妹,用意是向三郡主討好,也表示忠誠。
心月狐綽號稱狐,早就知道他的居心了。
“好哇!午膳時光快到了。南京的江南點心真可口,正好大快朵頤,我先謝啦!”
心月狐不但欣然答應,而且大方地挽了他的臂彎往店外走,舉動親密無邪,像情投意合的好朋友。
假使他知道心月狐的打算,一定會笑不出來。
“這是我的光榮,嗬嗬!”他拍拍挽住臂彎中的溫潤玉手大笑,“你師姐……”
“店時得兩位大嫂張羅膳食,不必叫她們了。”心月狐有意與他獨處,腳下一緊。
無雙劍客與其他一些重要首腦們,一早出城之後,城內城外有不少信差奔走,分向有關的人傳遞重要的信息,顯得相當忙碌。
中山王府的幾處賓館,貴賓全都走掉了。
像是同一時刻,山東漢府的人都走啦!也的確有些人搭船離境,大概是要趕回山東過年度歲。可以想見的是,秘密活動的工作因而停頓了。
一些已經半曝光,建立多年的工作秘站,人去樓空,負責人不知去向。
曾經有人看到,錦衣衛南鎮撫司衙門的一些密探,在這些秘站出入,與往昔懶得過問的情形不同了。
這天,上元縣的大爺級人物石敢當石武雄家中,也有兩位信差光臨。
石敢當石大爺的勢力範圍最廣,棲霞鎮是他的老家,地盤及於幕府山、城北郊、堯化門一帶,孝陵衛的官兵中也有他不少朋友。
八方土地在中山王府派有臥底的人,可知這些地方龍蛇生存的手段相當圓熟。
石大爺石武雄名列上元縣三雄的第一雄,老家雖在棲霞鎮,其實很少在老家逗留,真正活動的地方仍是城內外,控製城內外一些城狐社鼠,爪牙都是三教九流的半黑道牛鬼蛇神,遠住在棲霞鎮豈能控製自如?所以他的真正居所,在鍾阜門外的一座大院內。
上次無雙劍客帶了天羅院的人,上門找他協助追查不文齋曹不文東主,他怎知道棲霞鎮小店鋪的本分小市民底細?被整治得很慘。
他的綽號叫石敢當,但對一些名震天下級的大豪大霸,卻無法敢當,被這些半官方人士打得頭青麵腫,還得率領所有的狐鼠,搜尋曹世奇的下落。
巳牌時分,這兩個信使光臨他的大宅。
這幾天他忙得人仰馬翻,抱傷奔走,內傷仍未痊愈,似乎比往昔突然蒼老了十年,氣色之差,並不比江寧的八方土地好多少。
八方土地病臥在床,並沒挨揍,那是被曹世奇在身上弄了手腳,裝出來的奄奄一息假象。他的氣色不是假象,是被揍得內腑走樣呈現出來的黴相。
經常有信差登門催促責備,他見了信差就短幾年壽,心驚膽跳日虞大禍之將至,他哪有能力查出一個神出鬼沒高手的下落?
曹世奇如果就是曹不文,那就表示曹世奇是老南京,恐怕地頭比他的所有爪牙更熟悉,他那些在下九流鬼混的狐鼠,根本不敢從豪門大戶的圈子裏偵查線索。
曹世奇多次進出中山王府揮劍殺人,把他手下的狐鼠,嚇得魂飛魄散,有一半逃離南京暫時躲起來了。
在客廳接見信差,提心吊膽心中直念佛求菩薩保佑。幸而兩位信差的態度,與往昔派來的凶神惡煞不一親戚,臉上居然帶有笑意,減少一些他心中的恐懼壓力。
“在下物地前來轉達敝上的口信。”那位信使客氣的口吻,讓他覺得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從現在開始,石大爺,立即停止搜尋曹世奇或者曹不文的活動,不需大爺協助了。”
他心頭一塊大石落地,高興得心中大喊神靈庇佑。
“真的?”他興奮欲狂,“爺台們捉住他了?”
停止追查,那就表示有了結果,不是把曹世奇捉住了,就是殺死了。
“仍無下落。”信差的話,又讓他的心向上提升或沉落,“但我們已經決定,不追究他的罪行了。”
“哦!那……以後看見他……”
“以後你的人如果看見他,就當沒看見好了。”信差說得很輕鬆,“他那種人,如果不招惹他,他是無害的,迫他反而招致他無情的反擊。所以,今後我們不再理會他了,寧可離開他遠一點,避免他妨礙我們的事。”
“爺台,俗語說:你給我半斤,我還你八兩。又道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在江湖混世的人,大多是豁出去了的亡命,被迫急了,會像受傷的猛獸一親戚反噬的,隻要留他一條路走,他不會和你們玩命,畢竟他人孤勢單,天生的勢弱孤魂野鬼,哪敢招惹你們這些金剛菩薩?”石大爺是混世的好漢,心平氣和婉言相勸,“你們能放手,我們這些混世的人也可以鬆口氣了。我這就傳出信息,召回我的人。”
“對!召回你的人,不許再提這件事了。”信差用權威性的口吻說,“也請放出風聲,今後誰招惹這個人,誰自行負責後果,與我們無關。”
“在下必定妥善辦到。”石大爺拍胸膛保證。
“好,告辭了。”
送走了信差,這位大爺高興得上了天,傷痛好了一大半,急急忙忙派人把信息傳出。
城內外的牛鬼蛇神,鬆了一口大氣,不再為曹世奇這個人費心,也絕口不再提起這件事了。
這等於明白公布,漢府的人放棄向曹世奇問罪,寬宏大量不再追究,而且有意回避他。
這是單方麵采取的片麵行動,對方將有何種回應誰也不知道。
有些人將信將疑,有些人不予置信,而絕大多數人士也不加理會,反正他們與這件事無關痛癢。
劍拔弩張的情勢消失了,這是好現象。
如果曹世奇再大肆襲擊鬧事,其錯在他了,至於錯的根由如何,那些揮他錯的人是舉追究的,反正有一方放棄讓步,另一方就得作相同的善意回應。不共戴天的仇恨,或者被吐口水的羞辱,都該一視同仁處理,隻求以後大家平安大吉就好,世間的是非,認定標準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