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傑莉照著鏡子,或者盡可能在鏡裏照看自己:鏡裏的形象太好看了。然後她忙把自己的舊衣物卷起來,裝進盒裏,將它盡可能高地擱在一個突出部位。她踮起腳尖,透過上方的洞孔揮舞手帕,彎著身子要從裂口出來。
但她卻麵臨著怎樣一個麻煩。舞裙如此輕盈,如此神奇,如此寬大,以致她要穿著新衣從那個剛才穿著舊衣進去的裂口出去是不可能的。她聽見男爵的腳步把枯枝枯葉踩得啪啪響。
“唉,先生!”她失望地說。
“怎麼——穿不好衣服嗎?”他從樹幹背後問。
“不,穿好啦;可是我沒法從這棵討厭的樹裏出來!”
他來到裂口處,彎著腰往裏探看。“顯然你是出不來的。”他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處境;然後他又自言自語補充道:“真是富有魔力!誰會想到衣服會這麼寬大呢!——等一等,我的小少女:我想到辦法了!”他又更大聲地說。
他使出渾身力氣踢著裂口的兩邊,把幾塊朽木踢落了。但是他腳上穿的鞋並不厚實,他便放棄這一辦法,去把倒在近旁的一根樹枝拿來。他用大的一端把將瑪傑莉及其所有嫵媚包裹在內的一些樹皮撬脫,直到露出較大的空隙,使她得以脫身出來而沒把衣服撕壞。她寬慰地出了一口氣:因這個可笑的姑娘已開始擔心自己畢竟不能去參加舞會了。
他小心翼翼用帶來的一件大衣把她裹住:大衣外麵還罩上了一層東西,長得蓋住了她的腳後跟。
“馬車在下麵的另一條路上等著。”他說,把胳膊伸給她。他們在鬆軟幹枯的樹葉上走了不遠就來到所說的地方。
馬車、馬匹和馬車夫都在那兒,全都很安靜,像樹一樣長出來似的。瑪傑莉有些靦腆地抬眼看著馬車夫。
“你不用在乎他。”男爵說。“他是個外國人,對什麼都不會留意。”
她很快被扶上馬車;男爵扣緊他的大衣,同車夫一起上了車,令她吃驚。馬車靜靜地駛過這片長草叢生的景色,陰影也越來越濃。天色逐漸晚下來,瑪傑莉所熟悉的那個地帶不久被拋在了後麵,她絲毫也不知道他們去的什麼方向。星星閃爍著出現了,車夫點亮油燈,他們繼續向前駛去。
一小時半後他們到達一個小鎮,在一家主要的客棧停下,更換了馬匹;一切事情輕易就辦完了,顯然他們的到來是在預料之中的。緊接著他們又上了路。她的同伴並沒下車去和她說話;任何時候她往他那裏看去,他都是筆直地坐在位子上,那神態就像一個有著艱巨任務要完成的人,並且打算不惜一切代價把任務完成好。可是瑪傑莉不禁對她的處境感到某種害怕——真的,她幾乎希望自己沒來。她有一兩次想到:“假使他是個邪惡的人,正把我帶到異國它鄉去,再也不把我送回去了,結果會怎樣呢?”
但她具有一個特性,就是對於最初的意願要堅持到底,她因此能抵擋住這些擔憂,隻偶爾例外。尤其有一件事使她對自己的同伴產生了信任:當她表示說自己為這樣麻煩他後悔難過時,她看見他眼裏含著眼淚。他也許推測到她心裏感到不安,因為車子爬上一座小山時他們停了片刻,他走到窗前,和藹地問:“你累了嗎,瑪傑莉?”
“不,先生。”
“你害怕了?”
“不——害怕,先生。隻是路太遠了。”
“已差不多到啦。”他回答。“現在,瑪傑莉,”他放低聲調說,“我得告訴你一個秘密。最近我為本郡的一個男人幫了忙,對他我是能夠信任的,他也像你我一樣沒人認識;他(私下)把自己的邀請券送給了我。所以我們是以他的名義去的。我這樣解釋,以免你偶然說出什麼輕率的話來。注意耳朵尖一點,謹慎一些。”男爵說完又回到原位去了。
“這麼看來他畢竟還是個邪惡的男人!”她心想,“因為他是以一個虛假的名義去的。”但不久她就產生了一種魯莽的勇氣,對此事不予在乎:因這樣的邪惡正是現在所需要的使他成為她眼中英雄的一個因素。
他們沿一座小山下去,經過一間門房,然後上了一條林蔭道;不久其它馬車的燈光便照在他們身上,那些馬車排著隊停下,緩緩向前移動。最後他們停在一個拱形的大門口前,一群人圍在那兒站著。
“我們是最後到達的人,因為路太遠了。”男爵說,又走過來。“不過沒關係,你至少有三個小時好好跳一下舞。”
踏板立即被放下,他們下了車。她覺得蒸汽仿佛從他們那幾匹黑馬的兩測冒出來一般,上升到門廊的護牆上;一股股熱氣猶如火山冒出的煙霧從它們的鼻孔噴出來,吸引了所有的人。